“...是田婶她们去前头上菜,听到有人自称从辉县来,还姓沈,就同我唠了句。我那时忙的紧,只当是巧合,没放心上。可是后来我去那家太太院子里结账,正好丫鬟领着几个夫人走出来,我一眼就瞧见了三弟媳,只是她和另几个夫人讲话,没注意到我。”
“三弟不是在辉县做县丞,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跑这来了?”沈老爹疑惑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出来后就塞钱跟个管事婆子打听。”大姑顿了顿,脸色好似高兴又好似掺杂些别的什么,“是三弟升官了,年后就调任进了城,是什么六曹参军,做司...司仓。”
这个朝代官职大致类似唐制,司仓是从七品官,与县丞同级,但汴城是州府,在这里的前途显然远远高过一个人口不足五万的小县城。
沈老爹犯了事都没能影响这个三叔半分,只怕这调职背后也少不了运作。
“是就老三一家来了,还是全家都来了?”王氏问道,手不自觉地捏紧,嗓子眼里好像堵了口气,声音都有些飘。
大姑摇头:“这倒没问出来。不过辉县那里有老宅,大哥还有生意在那,我寻思总不能都跟过来。”
王氏不自觉松了口气,但想到什么又冷笑道:“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三出息了,我那大嫂舍得不跟来享福?老太太能舍得离了她宝贝幺儿?”
大姑叹了口气:“我也担心这个,若是就老三一家来,我便当没瞧见就罢了。若娘她也来了,我不过去看看总归不是个理。”
大姑和她们不同,没有和老宅断亲,孝字压在头上,有的事是一定要做的。
沈老爹皱眉沉思,道:“他们来城里落脚,总要置办住处。这样,我让张牙人帮忙在他们这行打听打听,有没有辉县来的当官的姓沈人家租买宅子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大姑,要是奶奶来了,会同意你立女户么?”沈云姝想到什么,直起身子问道。
大姑怔了一下,忽然脸色有些发白。
自己的娘,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她最看重沈老三,任何对他不利的事都坚决不允许。
她要立女户,梁家颜面肯定受损,连带沈家也要被牵扯。三弟如今前途大好,怎么会容许她拖后腿?让沈家被人指指点点。
“你奶她...她知道梁家老二这么作践珍儿,应该不会反对的。”她轻声道,不知是回答沈云姝,还是说服自己。
“大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奶不许的话,你还要做这件事吗?”沈云姝继续道。
一旁梁珍儿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祈求地望向大姑,眼里已经蓄起了水汽。
“娘......”
大姑恍惚的神思猛地清醒。
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有些苦涩。
“我既然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我总要先顾好自己的家人。不管娘同不同意,这个女户,我一定要立。”
沈云姝松了口气。
只要大姑坚定不动摇,女户一立,谁都威胁不了她们。
“我今天就写信给魏公子,请他再早些把大姑夫那边的证据送来,东西一到咱们就立刻去办。”
同在一城,或许哪天就碰巧遇见了。
沈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拿捏孩子手段极高,沈老爹这么聪明的人都被她用孝字困了大半辈子,一定要趁早把事情定下,没有翻盘机会。
沈云姝刷刷写好一封手书,第一时间送去别院,又嘱咐信使是封急信,务必送到魏骁手上。
然后就是煎熬的等待。
虽然每日生意照旧,忙碌不停,但大家头上似乎都罩了一片阴云。
魏骁的回信来得快,翻过一天,第三天就到了。信上说派出的人已经找到了人证物证,会尽快赶来。但因为在千里之外的宿州,再快也得十日左右。
这封信让所有人暂时安了心,只等十日过去。
张牙人那头在城内打听了个遍,第五天终于有了眉目,下晌匆匆忙忙上门,把情况说了。
“......是有一户姓沈的人家从辉县来,其中还有个官老爷。他们如今住在城北旧南胡同租的一处二进院子里,三世同堂,好几口人。不过他们前几日在乌衣巷置了套三进宅子,估摸着过些日子就会搬过去。”
大家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很明显,老宅的人都来了。
“乌衣巷的三进宅子得要不少钱吧?”王氏突然问道。
沈老爹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乌衣巷住的都是官宦人家,确实不便宜。他们买的那套我打听了,不少于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他爹,你听到了?”王氏冷笑着,几乎是咬牙切齿。
当初他们口口声声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说什么日子过得勉勉强强的屁话,如今一千两的宅子眼睛不眨就能买下了。
怎么,银子忽然从天上掉进他家了?
沈老爹没说话,垂下眸子,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沈云姝看着心疼,抚了抚他的胳膊。
“爹,没事的,还有我们呢!”
沈老爹朝她扯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却让沈云姝越发心疼,在心里狠狠骂了沈老太太一句。
妈的,一碗水端不平,生那么多干嘛!!
王氏本要再骂两句出气,看见自家丈夫这模样,心头跟着一酸,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张牙人瞧着情况,大致猜到里头有些扯不明白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方便听,便起身告辞,只说有事随时找他。
大姑把人送走,回来又安慰起沈老爹。
“来就来了,汴城这么大,这么多人,也未必碰得上。就是碰上了,你行得端,做的正,谁也不亏欠,别怕。”
沈老爹点点头,打起精神,问起大姑的打算。
“先拖几天,等东西到了,手续办了,我再去见娘。”
“这样也好,免得他们非要插一杠子,到时候难办。”
这个消息到底影响了她们,为了别撞上老宅的人,沈敦也不出去跑码头转集市了,沈老爹总是没来由地走神,王氏也有些心不在焉。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只盼着那证人赶紧赶到。
第八天的时候,到底还是出意外了。
早上的黄金盏卖完,大家收摊进屋,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妇人兴奋的声音。
“沈记喜点?竟然和咱们是本家。听说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办喜事,都会买这家的什么喜馍馍塔,三弟媳,咱们快进去看看,搬家摆宴那天也置办一个热闹热闹。”
里头王氏,沈云姝和大姑听着声音,僵硬地转身。
门口走进来的,赫然就是沈云姝的大伯母庄氏和三婶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