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春急的忙抱着四姐姐胳膊上下摇晃,神色哀求:“我的好姐姐,你快说吧,难道我还是外人不成。”
“那苦竹原和我们一样,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子弟,若论起来,我们之间还算远亲。从前他家就住在外诸司附近,父亲专管州城东面虹桥的元丰仓,当时可谓威风八面,外诸司虽比不了内诸司受官家器重,但其中地位细论起来也是大差不差的,甚至受管制程度松泛。”
薛女女掰着手指给她们细论:“战场上所有的马匹、粮草以及武器都得在他爹手上过一遍,当年真是好威风啊。”她神色遐想,显然陷入回忆之中,“当年他家老太君七十大寿,我们全家都去祝贺拜访,那场面,当时的王爷都亲自下轿祝贺。”
奚春心中一紧,盛极必衰啊,小心翼翼的搭话:“后面不会被抄家了吧?”
薛女女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他爹贪污粮草,据说还军事泄密,具体的错处我一个内宅小儿如何能知。只晓得当时全族上下男人几乎全被判了腰斩,剩下几个零星小儿被充杂役,至于其余的旁支早去往敦煌那边修长城了,女眷被充为军妓。”
“原本他也逃不了,还是苦竹父亲同窗念及年岁小,懵懂稚儿,故为其求情。”
她面色也是一阵可惜:“据说后头官家自己都后悔的不行,判的太重了,可谁叫许大人自己没管教好族中子弟,竟然在酒楼茶肆大肆谈论立长立幼,还公然批判官家过于软弱,桩桩件件下来这才得了如此重刑。”
“后面官家特意恩准许郎君出家,赐他度牒,不必考试让他成为僧人,也算是法外开恩。”
“.......这也没办法。”奚春绞劲脑汁的安慰,“延误军情是大罪,许郎君如今能远离凡尘世俗困扰,做个清修的僧人,也算善终了,至少唯一的血脉没断代。”
雪梅更是嘴里喊着:“阿弥陀佛。”拍起手庆幸:“看来苦竹师父还是有造化的,只盼着他能摒弃前尘往事,不去想念死去的父母和子弟长辈为好。难道兰姑娘和他是自幼相识的情分,今日我看着二人言语颇为熟络。”
“薛家和满氏论起来是堂姑奶奶的远亲。”薛女女沉沉道:“当初他家出事,我们这些没少在背地里担惊受怕,生怕被其牵连,若是一个不好连株几族,哪还有今日的薛家。”
“还记得当日父亲连夜给母亲写了休书,母亲将我和大姐姐带回辛家,若不是外祖父不怕事肯收留,那段时间我们可就无家可归。”说起那段往事,薛女女也是遍体生寒。
奚春呆住了,只觉一阵毛骨悚然涌上心头:“这抄家获族竟如此严重。”再想起白日里瞧见的苦竹,也不觉得这小和尚好看了,薛府好处没沾染,差点被连累,可这全然都是律法的错。但从某种层面上讲,一味的讲究一人做事一人担,不祸连家族也不行。
又是一阵万分愤慨,在古代可是裙带关系最厉害的时候,难免一阵唉声叹气。
薛女女收敛心中害怕,奚春不停在她胳膊和大腿上揉搓,手中的肉都紧绷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陡然嚷嚷出声:“这薛兰真不是个东西,差点就被牵连了,如今还眼巴巴的凑上去,那和尚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早年间和他家玩笑打趣,待二人长大成人之后结为亲家,几句玩笑话也能当真,蠢货。”薛女女在心中狠狠咒骂两句堂姐,过了半晌,巨大的无力涌上心头。
身体软软的陷入锦被,脑袋窝在妹妹的脖颈中,嗅着安心的熏香,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可以说,这十来年带给她最大困扰的就是薛兰,仿佛梦魇一般从小笼罩自己长大。
当时满氏和许家哥俩好,一众太太夫人打趣,才华斐然气质卓越的许灵均更是令众人羡慕不已,后头他抄家获罪,险些连累自家,薛女女就差扎小人诅咒了,谁曾想,这薛兰还敢和他来往,真把自己当侠气正义人士。
她平素最讨厌惹麻烦之人,惹了还没能力擦干净,薛女女眼神扭曲透露出浓重的恨意,就该去死。
身旁传来五妹妹沉稳平静的呼吸声,烛火早被菊落吹灭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缕缕月光,她越发睡不着了,今日之事,真叫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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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昨日和四姐姐促膝长谈之后,奚春对这个颇为拎不清的表姐也有些无语,这可是抄家祸连家族的古代,她不想着赶着划清关系,还眼巴巴的凑上去。现在虽没问题,可日后官家想起那人,或是又出了变故也不一定。
“阿春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啊。”薛兰局促的站在一边,有些弱弱的询问,眼眶不消意外的又红了,瞧着下一秒就要落泪。
奚春被她吓的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出声弥补:“我没有不理你,我在弄自己的东西。兰姐姐你旁边流苏给搬了凳子,自己坐下不就行了,往日我们也不怎么说话的。”
薛兰委屈巴巴的看了她一眼,鼻子一抽一抽的坐下,神色凄婉:“我知道阿春妹妹和四妹妹不喜欢我,但也没必要将我见了苦竹一事告诉我母亲,害我昨日在祠堂跪了一宿,今日早早又被叫过来同你作伴。”说完,掀起单薄的裙摆裤腿,两个膝盖早乌青发紫了,瞧着十分骇人。
奚春呵的一声整笑了,无辜歪头反问:“兰姐姐,苦竹是谁啊,你又是何时见过苦竹的,昨日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她义愤填膺的起身,情绪激昂:“我现在定要去找大舅母说清楚,昨日你和我们一直在一起,何曾见过什么劳什子苦竹,大舅母罚错了,要叫她给你赔罪。”
“不要.....不要去找我母亲。”薛兰骤然起身,神情慌张。
奚春唇角含笑,做出一派替她着想的模样:“姐姐昨日跪了一晚,看你眼下乌青,双腿无力颤抖,肿成这样了,定吃了不少苦,为何不说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
“何况姐姐还说是我和四姐姐告密的,我们君子处事,断做不出这种下九流行径,我看还是说清楚为好。”说完,提着裙摆从椅子上起身,雪梅更是上道的就要跑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