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直奔卫家,看着紧闭的院门,心中仍抱有一丝期待。
为首的一人身披蓑衣,斗笠边缘的雨水串成珠帘,却遮不住他眼中那抹急切。他上前重重叩响门环,可迟迟等不来回应。
院墙内的樟树被风吹得簌簌摇晃,却不见半个人影。
心里那一丝微弱的希冀,终是沉寂了下去。
他怔在雨幕中半晌,仰着头望了一眼阴沉得几乎要压下来的夜色,黑云翻滚如墨,连半颗星子都寻不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们不在。”他哑着嗓子道,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我们先在此躲几日。”
话落,他猛地抬脚踹向院门。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门扇轰然洞开。
蓑衣因他大幅度的动作剧烈摆动,隐隐露出他乌沉沉的佩刀,刀柄缠着的布条已经磨得发亮。
跟随的一行人被那声巨响惊得浑身一颤,回神后便陆续进入了此时无人的卫家。
为首之人走到堂屋门前,瞧见上锁的房门更是确定了家中无人。便拔出佩刀,将那锁头砍断,又如法炮制,将其余房门都一一打开,让其余人自行分配房间。
一行人选好晚间临时入住的房间后,此刻全都聚集在了堂屋,脱下了蓑衣和斗笠,燃了油灯,面面相觑。
“袁公差,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明大夫莫忧,且静观其变,眼下这青山镇方圆几百里,再没有比这青山村更安全的地方了。”袁正平看着自家的妻子,抱着小女儿缩在角落坐着,儿子则紧紧依偎在他身旁,眼底满是苦涩。
明九章长叹一息点头称是,“我知晓那小丫头有本事,倒是不成想本事竟是这般大。”他眼中浮现讶色,更多的却是欣慰,“连那些不要命的盗匪都不敢再犯,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语气中满是敬佩。
说着又朝着袁正平抱拳,深深一揖到底,“明谋在此谢过袁公差,愿带着明谋一家老小逃命。”他身后,明家家眷也跟着俯身行礼,两个孩童懵懂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袁正平连忙起身扶住明九章的手臂,“明大夫不必如此!”他望向明家家眷,“你们不必谢我,我也是因为知晓我们同路,才愿意同行此路。”
明九章起身后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若不是袁公差引路,我们还真不识得这里。”他转身扶这妻子坐在一旁,“我只知道小丫头住在青山村,却是不知具体位置。”
岑家如今无力自保,又不愿放人,他只好趁着雨夜看守松懈,连夜带着一家人逃了出来,半道上便遇见了袁正平一家,也算是老天怜悯。
袁正平点点头,目光却依然凝重,“只希望...她愿意收留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他望向门外漆黑的雨夜,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明日一早,我便去村里打听。”
他在衙门当差,所知的消息比普通民众更多一些,他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身为差役,他本该尽职尽责地守在衙门,手持铁尺,维护一方安宁。
可......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同僚,一个个倒在那群盗匪的刀下时,他怕了。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怕自己的死后妻儿无人相护。
而本该护着一镇百姓的县丞,却早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丢下一整个镇子的寻常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衙门形同虚设,整个镇子已经被那群盗匪霸占,镇里的居民活着……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袁正平忘不了,前日他外出探消息时,在巷口撞见一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胸口插着半截断刃,双眼圆睁地盯着天空,嘴里塞着布团,却仍从喉咙里挤出“救...”的微弱呼声。
那些盗匪毫无人性,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当真是生不如死。
那夜,他还亲眼看见有一家七口被吊死在村里的老槐树上,连年仅三岁的孩童都未能幸免时,袁正平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偷偷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带上官印和佩刀,趁着夜色离开了衙门。
他也是无意间听两名值守的盗匪闲聊,说什么“青山村不能靠近”“有异兽”之类的话语,才动了来寻虞姑娘的念头。
昨晚他辗转难眠,若有一日,那些魔鬼般的盗匪闯入家中......
思及此,他握紧了即便是入睡时也不离身的佩刀,刀柄上那道深深的刻痕,正是他女儿用小刀不小心划上去的。
每当他握住这把刀,就会想起女儿天真的笑脸,以及她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为什么要当差役呀?”
“因为爹爹要保护你们呀。”他总是这样回答。
而今天,趁着雨夜,他终于做出决定带着家人,冒险踏上了寻找唯一的希望路途。
虽说眼下似乎来迟了,但青山村终究比旁的村子要安全许多,至少夜里能……还能睡个安稳觉。
袁正平一家四口,明九章一家七口,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心中满载着对生存的渴望,绝望深处,仿佛悄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虞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双眼。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发胀的小脑袋,试图驱散那残留的困意。
住在瀑布旁的新鲜劲儿,早在头一两天便消磨殆尽了。
起初,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景象,那震耳欲聋的水声,都还觉得新奇不已。可日子一长,这日夜不停的轰鸣声,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地撩拨着神经,吵得众人都有些心烦意乱。微蹙着眉心,起身出了木屋。
透过这场未停歇的雨幕,望着不远处的鸡棚和鹅舍,目光又转向远处背风的林地,那里他们几家早前来的房屋已有雏形。
她站在原地,微微沉吟。
这瀑布周围,夏日里尚且清凉,可若继续留在此地……冬日的严寒,怕是真要难熬了。现在想另寻他处,迁址重建,不仅耗费心力,更得不偿失。
只能寄希望于这世道,能早些安稳下来。
与此同时,临山镇也沦陷了。
如同青山镇一般,转眼成了人间炼狱。
那临山镇的县丞是个好官,到死都坐镇后方。
只是谁都没想到,那群盗匪竟连下雨天也不消停,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无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