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冯蔓的身影便如同烟雾般消散在轿中。
李鹿言下意识伸手去抓那还未消失的残影,却只抓住一把的空气。
花轿在崎岖山路上颠簸前行,李鹿言攥紧嫁衣袖口的金线刺绣,轿帘缝隙里渗入的光越来越暗。
轿子突然剧烈颠簸,与刚来时的稳稳当当截然不同,仿佛轿夫换了一批人。
头顶的凤冠流苏相撞,叮铛作响,金银珠翠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李鹿言越发觉得这顶花冠太过碍事,压得脖子酸痛不已。
末了,她干脆将金钗一个个取落,最后将头顶最大的金冠拿下来。顿时,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全部搭在肩头。
对哦,轿夫换了一批人?想到这里李鹿言紧皱眉头。
她死死抓住轿内的扶手,尽量稳住自己身形。
透过晃动的轿帘缝隙,她看见外面的景色正以诡异的速度扭曲变幻。
天色不在被浓雾遮掩,而是彻底黑了下来。仿佛一块巨大的染料被吸走了颜色,原本的青灰色彻底变成了灰黑色。
就连一旁的树木,也全部褪色,成了不正常的水墨色。
若这书是枯黄,她也不会这么失神,可这书竟也成了灰黑,犹如毛笔一点,倒如同被困入水墨画之中。
她轻咬住下唇,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事情愈发不可控制了。
不对劲!这根本就不对劲,马府在城中有名,怎会住郊区?
按照剧情,此刻应该前往马府,可窗外景色却越来越荒凉。
“停轿!”李鹿言厉声喝道。
轿夫们却像没听见似的,步伐整齐得诡异。
她猛地掀开轿帘,瞳孔骤缩——四个轿夫脖颈处都缠着细细的红绳,线头延伸进雾中,仿佛有人正提着木偶线操控,他们脚不沾地,八个穿猩红短打的壮汉浮在离地三寸的空中,后颈都贴着一张黄符。
青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更可怕是没有眼白!
最前方的引路人提着竟是白纸灯笼,火光暗沉的打在脸上,这引路人更加怪异,他竟没有眼睛,那平平的肉面上,眼睛处竟点了两个红色小点。
李鹿言心中一惊,好一个纸人点睛!
雾气从地缝里渗出,带着令人不适的冰冷感,如同被黏滑的蛇缠上了脚踝。
轿子正经过一片芦苇荡,远看确像芦苇荡,可走进发现,在浅塘里插上了白色的招魂幡。
每个招魂幡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细小的字,这不是一般人还真辨认不出来,李鹿言眯眼辨认出“梁山伯”“祝英台”的循环刻痕。
“小姐,请您放下帘子。”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在轿外响起,吓得李鹿言手指一颤。
她转头看见一张青白的面孔紧贴着轿窗,貌似是个喜婆,她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不似人类,“新娘子怎能看路呢?不吉利。”
李鹿言强忍恐惧放下轿帘,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腕上的蓝珠,珠子表面泛着微弱的蓝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轿子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李鹿言险些撞到轿壁。
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唢呐声,不是最开始的《百鸟朝凤》,这乐变幻了音调,倒似那日本的小调,又似上了一层毛玻璃,发出刺耳的调调。
那些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
轿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呈四十五度角倾斜前进。
李鹿言死死抓住座位边缘,这轿子绝对不是在平地上行走,而是在攀爬某种陡峭的山坡。
“落轿——”一声拖长音调的呼喊传来。
轿子猛地停下,李鹿言因惯性向前扑去,额头撞在前方的轿帘上。
出乎意料的是,轿帘触感冰冷坚硬,如同碰到了金属。
她揉了揉额头,可这轿帘不是一层布吗?怎会如此?
她猛的将轿帘掀开,首先入目的是一片荒芜,轿队停在一片荒芜的坟地中央。
歪斜的墓碑如同参差不齐的獠牙,分散在青灰的土地之上。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座坟头都点着一盏惨白的灯笼,灯笼纸上用朱砂写着大大的“囍”字。
这一切都不是现实,不过这华光是有多变态,才会制造出这种场景,不符合现实,但却异常吓人。
如果是末世前,请他去做鬼屋密室的设计者,绝对能赚到钱,虽然吓不到她,但吓到叶周周轻轻松松。
想到叶周周,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栗色短发的女孩。
末世前在寝室里她和叶周周关系最好,叶周周会把打折凑单买的衣服送给她,虽然廉价,但对于她这个农村来的女孩来说,绝对是算得能高兴好几天的礼物。
当时她其实是想带着叶周周出来的。
可叶周周不上道,把唯一保命的家伙弄丢了,最后竟想推她见阎王。
她收回思绪,继续在周围扫视了一圈,那些灯笼无人持握,却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随着无形的气流轻轻摇摆。
“这是哪里?”李鹿言将脑袋探出窗子,看向在前面的喜婆,“马府呢?”
那喜婆,以三百六十度回头,勾起大大的笑容,声音如同钝刀割在木板子上一般:“小姐…请下轿,梁公子等着您呢……”
她张开硕大的嘴,一字一顿道,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嘴巴里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舌头。
李鹿言:“?”
“梁公子?”念到这个名字,李鹿言只觉得头昏不已,仿佛被遮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不!不能睡…”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华光的计谋,想要像囚禁弟弟一样,囚禁她的灵魂,但他休想得逞!
李鹿言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强行保持清醒,眼前的荒诞景象仍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喜婆那张涂着厚重白粉的脸在灯笼光下泛着尸青色,嘴角的裂痕一直延伸到耳后,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口腔。
喜婆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那个可怖的笑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