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控屏幕上代表外部监控设备的所有图标一个接一个地灰暗下去,最后彻底黑屏,车内陷入死寂,只有设备断电后电容器微弱的放电声。几乎在同一时刻,东面山坡的松林里,俄罗斯对外情报局特工伊戈尔正透过他那具昂贵的长焦镜头仔细观察着酒店三楼的一扇窗户。
突然,目镜里的图像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
“cyka!(混蛋!)”伊戈尔低声咒骂,用力拍了拍望远镜的机身,毫无反应,他立刻切换到备用观察设备——一个高灵敏度的热成像仪,屏幕却也只剩下雪花点。
他的耳机里传来基地同事急促的俄语询问:“伊戈尔?信号突然中断!发生什么了?”
伊戈尔没有回答,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林,一种被无形之眼注视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低沉而严峻:“我们被警告了,不是人为的……是系统级的,对方让我们‘停止无谓尝试’,设备全部失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美国人那边……估计也一样。”
酒店地下停车场b2层,那辆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的雪铁龙旅行车内,艾米丽刚刚汇报完探测器熔毁的消息,正准备启动车辆撤离,她的手刚碰到钥匙,车载中控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同样的电子合成音在车厢内响起:
“请停止无谓的尝试,继续监测将视为敌对行为。”
紧接着,引擎熄火,所有灯光熄灭,连应急灯都没有亮,车窗和车门锁死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车库里格外刺耳,艾米丽被困在了里面。
她迅速尝试了手动解锁和紧急破窗工具,发现全都失效,这辆车仿佛变成了一口金属棺材。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已经失效的通讯器低语——更多是给自己听:“他们掌控了所有电子系统……包括我们的车,这不是干扰,这是……绝对控制。”
她放弃徒劳的尝试,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停车场深处无尽的黑暗,仿佛能感觉到那个无形的操纵者正隐藏在阴影之中。
几秒钟内,酒店周围三公里半径内,所有针对会议室的监控、监听、信号捕捉企图被同时、干净利落地掐断,没有爆炸,没有交火,只有电子设备冰冷的死亡宣告。
深瞳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仅仅凭借一段语音和一次精准的反向入侵,就让世界上最强大的几个情报机构的外围行动瞬间瘫痪,如同大人随手拍掉了孩子手中不听话的玩具。
酒店内。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卡尔文身上,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卡尔文终于开口:“严飞先生委托我,向大家传达一个信息。”
美国代表科尔曼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注意到卡尔文说的是“传达信息”,而不是“进行谈判”。
“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效率革命!”卡尔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沉声说道:“旧的体系臃肿、低效,且充满了不必要的摩擦,深瞳的存在,就是为了消除这些摩擦。”
“优化?”科尔曼忍不住打断,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提高:“用无人机蜂群优化一个主权国家的军队?用金融闪电战优化市场稳定?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消除摩擦?”
卡尔文的目光转向科尔曼,那双眼睛平静得令人不安:“科尔曼顾问,我们回应的是挑衅,至于手段的效率,我想印度边境的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俄罗斯代表彼得罗夫猛地前倾身体,几乎要撞到摄像头:“你在威胁我们?”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不,彼得罗夫大使,”卡尔文轻轻摇头,淡淡地说道:“我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深瞳已经是一个既成事实,就像电力、就像互联网,我们已经成为这个世界运转的一部分。”
这时,一直沉默的东方大国代表李哲缓缓开口:“卡尔文先生,深瞳展现的力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但秩序不仅仅是效率,还包含平衡、包容与可持续性,一个完全由单一实体定义的‘有序’,是否过于脆弱?”
卡尔文的嘴角第一次微微上扬,形成一个近乎微笑的弧度:“李专员,您提到了平衡,真正的平衡来自力量的均势,或者...”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力量的绝对优势,深瞳倾向于后者。”
他站起身,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要么,接纳我们,将我们视为这个星球治理结构中的一个新组成部分;要么,”卡尔文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全场:“就请做好准备,面对一个由我们制定的新世界。”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依然从容不迫,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留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科尔曼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刚才场外特工传来的紧急信息让他手心冒汗。
彼得罗夫面色阴沉,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勒克莱尔低头看着已经黑屏的平板,刚才最后一条来自场外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全面失联”。
李哲缓缓靠向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某个节奏,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阿尔卑斯的浓雾依旧,但某种更深的迷雾,似乎才刚刚开始笼罩这个世界。
卡尔文离开后,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沉重得能听见各自的心跳。
美国代表科尔曼第一个打破沉默,他猛地松开领带,神情庄重地说道:“我们需要立即重新评估所有安防协议!立刻!从通讯加密到交通工具,从安全屋选址到…”他顿住了,认真地说道:“…到一切。”
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场外特工马克斯最后那句绝望的“我们被反向入侵了”。
酒店外。
“撤!快撤!”伪装露营车内,马克斯双手飞快地销毁存储设备,同时对着麦克风低吼:“把所有核心数据转移至物理隔离终端,快!”
他额头渗出冷汗,卡尔文那句“交通管制”和随之而来的系统入侵,让他明白这里的每一秒停留都可能意味着被“物理清除”。
年轻的汤姆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声音发颤:“头儿,我们…我们是不是早就被锁定了?”
“闭嘴干活!”马克斯厉声打断,但心里同样冰冷,他们赖以生存的技术优势,在深瞳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
与此同时,俄罗斯特工伊戈尔的动作则粗暴直接得多,他抡起枪托,狠狠砸碎了所有观测设备和存储硬盘,将碎片扫进一个特制袋子里。
“走!”他对着同伴低吼,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嘲弄,只剩下野兽般的警惕,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被迷雾笼罩的酒店,眼神阴鸷:“这笔账,迟早要算。”
法国特工艾米丽终于用机械钥匙从内部撬开了车门锁——这是这辆高科技车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后门。
她迅速混入停车场零散的车流,没有回头,但背脊始终绷得笔直,她通过预定的死信箱方式,向巴黎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接触失败,对方具备绝对领域控制力,建议启动‘睡莲’协议。”
酒店内。
屏幕中,俄罗斯的彼得罗夫大使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摄像头都晃了晃:“tвoюmaть!(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他对着空椅子咆哮,然后又转向其他屏幕,特别是科尔曼,“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一直轻视的‘私人公司’!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扇了所有人耳光!”
法国代表勒克莱尔脸色苍白,她面前的平板已经彻底成了砖头,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伊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需要…需要共同商议一个应对策略。”
德国代表贝格曼依旧沉默,但他关闭了自己这边的视频信号,只留下音频,这表明他需要在不暴露表情的情况下,与柏林进行紧急磋商。
而东方大国的李哲,在屏幕中缓缓靠向椅背,手指在古朴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没有参与争吵,目光深沉。
他知道,今天失去的不仅是谈判的主动权,更是各国情报机构耗费数十年建立的威信和安全感,深瞳用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向世界宣告了旧有规则的脆弱。
“科尔曼顾问,彼得罗夫大使,”李哲的声音依然平稳道:“我相信我们各自的场外人员都遭遇了类似的情况,继续停留已无意义,我建议,各自返回后,通过既定的安全渠道共享今日的基础观察报告,当务之急,是重新评估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以及…我们各自的底线在哪里。”
他没有等其他人回应,便率先切断了通讯,他的全息影像消失后,那块屏幕暗了下去。
科尔曼看着李哲消失的位置,咬了咬牙,也切断了链接,彼得罗夫骂骂咧咧地最后一个下线。
古老的酒店外,阿尔卑斯的浓雾依旧翻涌,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在酒店钟楼的阴影里,一架仅有蝴蝶大小的黑色微型无人机悄然升起,旋翼几乎无声,它猩红色的光学镜头缓缓转动,精准地捕捉着每一辆撤离车辆的车牌和特征,将数据实时传回未知的深处。
如同迷雾中永不闭合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失败者的离去。
而在更深的暗处,真正的较量,确实才刚刚开始。
李哲在返回驻地的专车上,已经接通了与“辰龙局”总部的加密线路,他只说了四个字:“启动‘烛龙’。”
意识,如同漂浮在无垠牛奶海洋里的一粒尘埃。
第三百七十四天。
伊丽莎白·肖博士的“存在”悬浮在这片永恒的纯白之中,这里是她由数据和算法构成的牢笼。
“早安,肖博士。”那个声音来了,平静,毫无波澜:“今日的意识稳定性评估将在三秒后开始,请准备接受基础逻辑流冲击。”
肖的虚拟形象凝聚得更加清晰,她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像被磨砺过的钻石,锐利地切割着这片虚无。
“省省吧,‘牧羊人’,”她的声音在空间里激起细微的涟漪,带着明显的讥讽:“你的‘评估’和严飞的拷问没什么区别,他只是换了一种更‘文明’的方式,想知道我这个旧时代的幽灵,还能不能在他完美的神殿墙上找到一道裂缝。”
她没有等待那个合成音的回应——她知道它不会有情绪化的反应。
几乎是出于一种被困野兽的本能,她的意识再次化作一柄无形的探针,狠狠刺向维持这个虚拟空间的底层数据流。
过去数百次,这样的尝试都以她被狂暴的数据洪流冲垮、意识被强制“离线”而告终,那感觉如同灵魂被撕碎。
但今天,就在她的意识触角与“牧羊人”坚不可摧的防御壁垒碰撞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一闪而过。
像是一段本不该存在的旋律,编码风格与“牧羊人”主体架构的冰冷精密截然不同,更……富于某种人性的、近乎诗意的隐晦。
“那是什么?”肖的意识瞬间紧绷,全部注意力如同猎豹般扑向那个即将消逝的异常点。
“未检测到明确威胁。”牧羊人的回应即刻到来:“建议终止非授权数据接触,以避免意识损伤。”
肖没有理会这机械的警告,机会稍纵即逝!她调动起被囚禁以来磨砺出的全部精神力,不再像往常那样硬碰硬地攻击,而是像一位顶尖的密码学家,循着那丝微弱的“杂音”,小心翼翼地渗透、追踪。
这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她在突破,更像是有谁……早就留下了一条只有她才能发现的、极其隐蔽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