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握着忙音的话筒,僵在原地,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全身,浇灭了他最后一丝怒火,他慢慢放下话筒,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最后一条指令适时出现。
“基于当前架构优化需求,‘卡尔德拉基金’管理层即日起改组,原cEo吉米·罗斯柴尔德调任战略顾问委员会名誉主席,新任cEo:‘深瞳核心’指派,代号‘执剑人’,交接程序现已启动。”
“名誉主席…”吉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空衔!牢笼!金色的鸟笼。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全新的、极其简洁的界面覆盖了之前的指令列表,中央只有一个输入框和一行小字。
指令确认:请接收方负责人吉米·罗斯柴尔德进行最终生物特征识别(视网膜扫描)并输入确认代码,以完成权限移交流程。
拒绝?他敢吗?艾伦的惨叫还在耳边回荡。
他的钱,他的人脉,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拆得七零八落,而对手甚至没有露面,只是通过一段冰冷的代码。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暴风雪中,任何抵抗都是徒劳,只能艰难地抬起头,将眼睛对准桌角那个不久前才强制安装的、泛着金属冷光的视网膜扫描仪。
一道红光扫过他的眼球。
然后,他伸出依然有些颤抖的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在键盘上敲下。
Acknowledged。
他瘫软在椅子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屏幕暗了下去,最终变成一片死寂的黑色,映照出他苍白、失魂落魄的脸。
吉米·罗斯柴尔德,曾经华尔街的掠食者,如今,真的只是这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齿轮了。
一个重要的,但再也无法自主旋转的齿轮。
五角大楼附近,一栋守卫森严的私人俱乐部内,詹姆斯·泰克莱特将军正端着酒杯,与几位同样身着高级将官制服的男人谈笑风生。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一种胜利者才有的松弛感——全球风暴平息,意味着他们的订单和影响力将再次膨胀。
“……‘哨兵演进’的第三次实弹测试完美收官,国会那边的老家伙们,这次找不到任何理由削减我们的预算了。”泰克莱特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志得意满。
他的一位下属,负责与洛克希德对接的格伦少将笑着附和:“不仅如此,詹姆斯,我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推动至少三条新生产线的扩产计划,把产能提升百分之三百,时代选择了我们。”
泰克莱特刚想举杯预祝,他贴身口袋里的私人加密平板电脑发出了一阵不同于寻常邮件提示的、极其尖锐急促的嗡鸣。
这声音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俱乐部里暖融的气氛。
泰克莱特的笑容僵在脸上,知道这个特定警报声意味着什么的人,全世界不超过五个,他心头莫名一紧,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场上的危机感猛地攫住了他。
“失陪一下,先生们。”他尽量保持镇定,对同伴们点了点头,拿着平板快步走向隔壁空无一人的书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谈笑声,他解锁屏幕,没有发件人,没有标题,只有一份格式冰冷、文字绝对理性的文件直接占据整个屏幕。
“致詹姆斯·泰克莱特及相关利益方。”
“指令一:所有‘哨兵演进’及相关衍生武器系统的扩产计划,自接收到本指令起,无限期搁置,所有已下达的采购订单、原材料合同,进入重新审查流程。”
泰克莱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无限期搁置?”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他们未来十年的利润核心,是军工复合体新一轮崛起的基石!
他手指有些发颤地向下滑动。
“指令二:现有‘哨兵演进’库存及已采购原材料,须在72小时内完成清点并上传详细清单至深瞳数据库,后续处置方案,将根据AI优化模型进行计算后下达,目标是最大限度减少资产损失,严禁自行处置。”
“它…它要我们清点家当,然后等它告诉我们该怎么变卖?”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泰克莱特的头顶,他的脸涨红了,这不再是指令,这是侮辱!是把他们当成了破产清算的公司!
但最致命的一击还在后面。
“指令三:基于全球安全架构优化需求,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董事会即日起增设‘战略合规委员会’,该委员会拥有对董事会所有决议,特别是涉及国防合同、技术出口、战略投资等重大事项的一票否决权。”
“委员会主席由‘深瞳核心’直接任命,任命通知稍后下发。”
砰!
泰克莱特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昂贵的红木书桌上,指节瞬间通红,呼吸变得粗重,额角青筋暴起。
“他妈的严飞!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我们都变成你的傀儡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部加密电话,几乎是咆哮着对接线员吼道:“给我接‘铁砧’项目保密线路!立刻!马上!”
他要问清楚!他要反抗!他手握无数秘密项目,“铁砧”更是其中最具威慑力的存在,他不信严飞敢彻底撕破脸!
电话接通了,但那边传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项目主管的声音,而是一个同样冰冷、略带电子合成感的声音。
“身份验证通过,詹姆斯·泰克莱特将军,请问有何指示?”
泰克莱特一愣:“你是谁?科尔博士呢?”
“科尔博士已调离原岗位,我是深瞳核心派驻‘铁砧’项目的监管接口,您有任何关于该项目的问题,可由我向核心转达。”
一瞬间,泰克莱特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严飞不仅知道“铁砧”,而且已经不声不响地接管了它,他之前所有的侥幸和愤怒,此刻都化作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想起了那些绝不能见光的测试报告、那些超出国际公约许可范围的研发数据、那些秘密资金流向……每一条都足以让他和他的整个帝国在军事法庭上万劫不复。
原来,他不是手握筹码的谈判者,而是早已被锁定了所有弱点的囚徒。
电话那头的电子音还在重复:“将军?请问有何指示?”
泰克莱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刚才的滔天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被巨大力量彻底碾压的无力感。
他缓缓地、几乎是麻木地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息。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块冰冷的平板屏幕上,那几行指令的文字,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要将他彻底压垮。
他艰难地伸出手指,点开回复界面。
虚拟键盘弹出。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回复,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彻底的、屈从的妥协。
指令确认,执行。
信息发送成功。
他丢开平板,军工巨鹰的翅膀,已被彻底剪断,而锁链的另一头,握在一个名为严飞的男人手里。
他,詹姆斯·泰克莱特,和他所代表的钢铁洪流,从此被锁进了严飞精心打造的笼子里。
瑞士,一处隐秘的阿尔卑斯山麓庄园,厚重的防弹玻璃外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以利亚·格林伯格坐在壁炉旁,跳跃的火光却无法温暖他脸上的寒意,他手中捧着一本古老的希伯来文典籍,但目光早已失焦。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他的首席顾问,一位同样年迈、眼神锐利的男人,摩西,无声地走进来,手中捧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台超薄的平板电脑,他的步伐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
“以利亚,”摩西的声音干涩,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它来了。”
格林伯格没有抬头,只是苍老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紧了那本古老的书籍,他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如同等待最终的审判。
摩西将平板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桃花心木茶几上,屏幕亮着,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界面,只有最简洁的白色文字,如同墓碑上的刻文。
“致犹太理事会现任首席理事以利亚·格林伯格。”
“指令一:‘光明之子’全球信息与影响力网络(the‘children of Light’ Network)最高管理权限,即日起移交75%至‘深瞳AI监管平台’,移交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核心节点控制密钥、全球代理人员名单及联络方式、信息流导向协议、舆情分析数据库最高权限,移交程序将于一小时后自动启动,请予以配合。”
格林伯格看着“75%”这个精确而残忍的数字,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是全部,却比全部更令人绝望。
留下25%,像是施舍,更像是嘲讽——他们还能运作,却永远在严飞的注视之下,永远无法再脱离他的掌控。
“光明之子”,理事会经营了百年,渗透各国、引导舆论、甚至能左右小国政变的无形之手,就这样被轻易地拿走了。
他枯瘦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继续看下去。
“指令二:自本指令生效起,所有单笔金额超过一亿美元,或年度累计超过五亿美元的政治游说、慈善捐助、文化基金会注资等项目,需事先向‘深瞳核心监管平台’提交详细方案,包括目的、流程、预期影响评估,未经平台批准,严禁执行。”
“呵…”格林伯格发出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叹息的冷笑。
金钱,是他们另一件最强大的武器,如今被套上了精确的计量器和遥控器,任何试图产生重大影响的举动,都必须先经过那双冰冷眼睛的审视和许可。
最后一条指令,看似最温和,却可能最为致命。
“指令三:理事会总部及所有主要分支机构的日常决策流程,需全面接入深瞳‘辅助决策’系统,系统将基于全局数据分析,为各项决议提供优化建议与风险评估,建议采纳率将纳入各分支机构年度考核指标。”
“优化建议…风险评估…考核指标…”格林伯格喃喃地重复着这些冰冷的词汇,这不再是强制命令,而是悄无声息的蚕食。
深瞳核心的“建议”将会变得难以拒绝,久而久之,他们的思维模式、决策习惯都将被潜移默化地改造,直至彻底依赖这套系统,独立思考和自主决策的能力,将被一点点剥夺。
摩西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老人,他能看到以利亚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在这一刻似乎微微弯曲了,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漫长的沉默之后,格林伯格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望向窗外漆黑的雪山轮廓,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深邃和锐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精力。
“我们…”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几乎被炉火声掩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摩西沉重地摇了摇头:“‘波斯豹’的人…在我们发出试探信号前十二小时,就全部失去了联系,我们在北美的主要资金通道,在指令下达的同时就被设置了不可逆的监控节点,任何异常流动都会立刻触发警报,以利亚,他…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提前算好了,反抗…意味着立刻毁灭。”
格林伯格缓缓闭上眼。
他仿佛能看到那条名为“深瞳”的庞大数字巨鲸,早已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深海,掌控了每一缕水流,每一丝光线,而他们,却直到网绳收紧的那一刻,才感觉到窒息。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平板上那行“请予以配合”的字样上,没有威胁,没有强制,却比任何枪炮都更具威力。
他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力气,对摩西挥了挥手,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沉重的疲惫。
“按他们说的办吧。”
摩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鞠了一躬,拿起那块承载着屈辱指令的平板,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壁炉的火光依旧跳跃,却再也无法驱散房间内彻骨的寒冷。
以利亚·格林伯格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瞬间老去了十岁的雕像,雄狮曾经的利齿已被悄然拔除,项圈已然扣上,而握住锁链的人,甚至不屑于亲自来看一眼他的战利品。
绝对的权威,从未以如此冷漠的方式展现,犹太理事会百年来的独立与隐秘,至此,无声地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