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看!”念安举着空木盆喊,银长命锁在暮色里甩出细碎的光。
小兰把礼盒往怀里紧了紧,笑着挥手:“明天我送新摘的菱角来!”
话音刚落,就见念安踩着水洼追青蛙,虎头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虎纹肚兜,傅煜城在后面追着喊:“小祖宗,慢些跑,别摔进荷塘里!”
蒋建华在灶房收拾碗筷,瓷碗碰撞的声响混着窗外的蛙鸣。
宋玉双坐在灯下纳鞋底,麻线穿过布底的声音格外清晰:“德胜家的芝麻饼真不错,明天我也和些红薯泥试试。”
蒋建华擦着陶罐上的水汽:“我把辣椒坛挪到储物间最里面了,挨着茄子酱,这样冬天取着方便。”
傅远山把芦苇帘卷起来,靠在菜窖口。
“这帘子编得够厚实,”他拍着帘上的芦花,“就是雪下得再大,菜窖里也冻不着。”
傅煜城走进来,手里还攥着念安掉落的红薯干:“东头的红薯堆搭了棚,我往根上撒了些草木灰,能防虫害。”
两人坐在石凳上抽烟,烟斗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在数着檐角的星子。
念安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怀里的红薯坐垫被揉得皱巴巴。
蒋建华坐在床边给他扇扇子,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影。
“睡不着?”她轻声问,指尖拂过他鼻尖的桂花痕,“是不是还惦记着青蛙?”
念安含混地嘟囔:“蛙,跳,塘。”蒋建华笑着拍他的背:“明天带你去荷塘看青蛙跳荷叶,现在乖乖睡。”
天快亮时,云棠音起来翻晒红薯干,竹篓里的条条在晨露里泛着润光。
“再晒两天就能装罐了,”她往竹匾里铺着干条,“留着给念安当冬日里的零嘴,比糖块养人。”
灶房的烟囱慢慢升起烟,蒋建华开始熬粥,锅里的红薯块在水里打着转,桂花的香气漫过门槛,引得早起的麻雀在槐树上叽叽喳喳。
小兰挎着菱角筐来的时候,念安正蹲在鱼缸前数鱼。
“这菱角得剥了壳吃,”她把筐放在石桌上,菱角的尖角戳着竹编的兔子耳朵,“我娘说新摘的菱角煮着吃最鲜,比栗子还面。”
念安举着菱角往鱼缸里扔,被傅远山连忙拦住:“小祖宗,鱼不吃这个,这是给你当零嘴的。”
傅煜城在菜窖里码红薯,大的摆在最下面,小的放在上面,码得整整齐齐像座小山。
“这窖里得留些缝隙透气,”他往红薯堆里插了束干艾草,“这样能存到开春,吃着还跟新挖的一样甜。”
云棠音提着油灯走进来,光照亮了窖壁的蛛网:“我把芝麻盐坛放在最里面了,挨着萝卜干,这样你取红薯时顺带就能拿。”
晌午的日头晒得槐树叶发亮,蒋建华把最后一屉红薯芝麻糕端出来。
“这是给张婶留的,”她往竹篮里装着糕,“昨天她借木模时说小孙子馋这个,得趁热送去。”
宋玉双纳着鞋底走过来说:“我把念安的棉裤絮好了,用的是新弹的棉花,比旧棉袄更软和。”
念安举着菱角跑出院门,银长命锁撞着裤缝叮当作响。
小兰跟在后面追,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蚂蚱笼:“等等我,二伯说菱角藤能编小篮子!”
两人的笑声漫过篱笆,惊起院角的芦花,像撒了把碎雪,落在傅煜城新搭的红薯棚上。
蒋建华站在门口望着,手里还攥着给念安补肚兜的针线。
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青砖地上投下温暖的影。
储物间的陶罐里,茄子酱在慢慢发酵,辣椒坛里的红水泛着泡,芝麻盐的香气从坛口的荷叶缝里钻出来,混着院里的槐花香,酿成了槐院最绵长的滋味。
这滋味里,有红薯的甜,芝麻的香,辣椒的辣,还有一家人围坐时的暖。
就像那缸慢慢发酵的茄子酱,日子越久,滋味越醇厚,在岁月里沉淀出最安稳的底色,裹着满院的烟火气,慢慢酿成了生活本来的模样。
念安和小兰的笑声刚漫过篱笆,周德胜就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来,裤脚还沾着新翻的泥土。
“建华嫂子在家不?”他站在院门口喊,“我家那口子说你腌的辣椒香,让我来讨点方子。”
蒋建华笑着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捏着补了一半的虎纹肚兜:“快进来坐,正好刚蒸了红薯芝麻糕,配着新沏的菊花茶吃。”
灶房里,宋玉双正往面盆里倒新磨的玉米粉,打算做些玉米饼。
“德胜来得巧,”她用温水和面,“这玉米粉是前天刚磨的,做饼子最香。”
周德胜接过蒋建华递来的茶杯,看着碟子里的芝麻糕直咂嘴:“还是你们家日子过得滋润,蒸个糕都这么讲究。”
傅远山从菜窖里出来,手里拎着两个粉嘟嘟的红薯。
“刚从窖里取的,”他把红薯放在石桌上,“德胜你带回去,让嫂子蒸着吃,比新挖的还甜。”
周德胜连忙摆手:“这哪好意思,上次割芝麻就麻烦你们了。”
傅煜城从院里走进来,手里还拿着编了一半的菱角藤篮:“邻里街坊的客气啥,下次你家收玉米,多送两个嫩的就行。”
小兰蹲在院里编蚂蚱笼,菱角藤在她手里转着圈,很快就编出个小巧的篮底。
“您看这样编对不?”她举着藤篮问傅煜城,竹编的兔子筐放在旁边,里面的菱角已经剥出小半盘。
傅煜城放下手里的活计,帮她把藤条捏得更紧些:“再编两圈就能收口了,加点红绳当提手,比买的还好看。”
念安举着剥好的菱角往蒋建华嘴里送,菱角的清甜混着桂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
“慢点喂,”蒋建华笑着张嘴接住,“别把菱角渣掉肚兜上,刚补好的。”
念安却指着院角的芦花直嚷嚷:“花,白,像雪。”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秋风卷着芦花飘过篱笆,落在周德胜的草帽上,像撒了把碎银。
晌午的日头爬到槐树顶时,蒋建华的辣椒方子已经写在纸上,周德胜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兜里。
“多谢建华嫂子,”他往竹篮里装着红薯和芝麻糕,“回头让我家那口子做了,第一时间给你送来尝尝。”
傅远山往他手里塞了把晒干的桂花:“泡在茶里喝,解腻,配你家的玉米饼正好。”
云棠音把晒好的红薯干收进陶罐,盖子上贴着张红纸,写着“念安的零嘴”。
“这罐得放在灶台上,”她擦着罐口的灰尘,“冬天冷,焐在灶边,吃着不冰牙。”
宋玉双纳着念安的棉鞋走进来,鞋帮上的虎纹已经绣了一半:“我把鞋帮做得宽些,明年春天脚长了还能穿。”
傍晚的霞光把荷塘染成金红色,傅煜城带着念安和小兰去摘菱角。
念安坐在木盆里,小手划着水,银长命锁在夕阳下闪着光。
“慢点划,”傅煜城扶着木盆边缘,“别把盆弄翻了,菱角没摘着先成了落汤鸡。”
小兰站在岸边用竹竿勾菱角藤,竹编的兔子筐已经装了小半筐,笑声惊得荷塘里的鸭子扑棱棱飞起。
蒋建华站在院门口望着,手里的虎纹肚兜已经补好,金线绣的虎尾穗子在晚风里轻轻晃。
储物间的陶罐们安静地立在墙角,茄子酱的酸香、辣椒的辛香、芝麻盐的咸香混在一起,在暮色里酿成独特的暖。
她忽然想起开春时撒下的南瓜种,如今已经爬满篱笆,结出的小南瓜在叶间偷偷笑,像极了念安圆滚滚的脸蛋。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槐树叶,念安抱着满满一兜菱角跑回来,虎头靴上的泥点蹭了满身。
蒋建华牵着他的小手往灶房走,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长长的。
“明天给你做菱角糕,”她摸着他汗湿的头发,“放些桂花,比红薯糕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