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山你是人吗?”云棠音手突然收紧,指甲硌得掌心生疼,“二嫂这孩子是你一个人的?你说打就打?”
傅远山猛地回头,鞋子在地上都碾出半道白痕:“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云棠音往前踏了半步,火光映得她眼底发红,“张医生刚说二嫂身体能撑住,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蒋建华突然抓住傅远山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你是不是早就不想跟我过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傅远山甩开她的手,却在看见她手腕上的红印时猛地顿住,“当年你大出血,医生说再怀孕就是拿命赌,我……”
“我愿意赌!”蒋建华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窗棂发颤,“大宝没留住,我夜夜梦见他哭,你以为我不难受吗?现在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凭什么拦着?”
余霞突然往灶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窜起来:“远山,我知道你心疼二弟妹,可这话不能这么说。前儿我去公社,看见李铁匠家的媳妇,当年也是难产,现在不照样生了大胖小子?”
“那是她命大!”傅远山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建华不一样,她体质弱,张医生当年怎么说的你忘了?”
宋玉双突然往炕桌上一拍,茶碗震得跳起来:“当年当年,当年的黄历翻不得!我托人问过城里的老中医,说只要精心调理,保准能平安生下来。”
她往蒋建华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妈给你做主,这孩子咱要!”
蒋建华的眼泪突然掉在暖水袋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妈……”
“哭什么?”宋玉双瞪了傅远山一眼,“有我在,谁敢动我孙子一根汗毛?远山你要是再敢说这话,就别认我这个妈!”
傅远山的喉结滚动着,突然转身往门外走。
棉门帘被他撞得飞起来,带进满屋子雪沫。
“你去哪?”蒋建华突然喊住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傅远山的背影僵在门口,雪落在他肩上,积成薄薄一层:“我去卫生队问问张医生。”
屋里突然静下来,只有灶上的水壶“呜呜”地唱着。
蒋建华摸着肚子蹲下去,肩膀抖得厉害:“他就是不想让我活……”
“你别往坏处想。”余霞蹲下来扶她,围裙上的小米粒掉了她一衣襟,“远山那人就是嘴笨,心里疼你着呢。前儿我还看见他在供销社给你买红糖,说是云南来的老牌子。”
云棠音突然想起傅煜城往她粥里舀红糖的模样,心里一动:“二嫂,要不咱去城里找好医生看看?阿城说上海的医院有保胎针,我让他托人问问。”
她这儿还能用淘宝空间买不少养胎的好东西。
反正……
钱不是问题。
几个人轮流安抚了蒋建华一番。
过了好一阵子,院门外传来傅远山的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张医生说……说按时吃叶酸,定期检查,也许能行。”
他走进来时,睫毛上还挂着雪粒,手里攥着个药瓶:“这是她开的保胎药,说每天吃三次。”
蒋建华看着那药瓶,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你早这样不就完了?”
傅远山看着蒋建华,往她手里塞了个布包:“张医生给的蜜饯。”
余霞突然拍了下手:“这就对了嘛。音音,咱的糖葫芦还没做完呢,加两倍糖,给二弟妹沾沾喜气。”
云棠音刚拿起山楂串,就见傅远山突然往蒋建华身边凑了凑,笨手笨脚地给她拢了拢围巾:“冷不冷?要不回去坐着?”
蒋建华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起来:“别以为拿袋蜜饯就完了,往后每天给我熬小米粥,放红枣的那种。”
“成。”傅远山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张医生说不能吃山楂,糖葫芦你别碰。”
“我才不碰呢。”蒋建华往余霞身边靠了靠,“大嫂做的我尝一口总行了吧?”
宋玉双看着这一幕,突然往傅远山手里塞了个红布包:“这是给我孙子准备的长命锁,跟你媳妇那对凑一对。”
傅远山捏着红布包的手突然收紧,布角的金线硌得指腹发麻。
他往蒋建华面前递了递,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你拿着。”
蒋建华挑着眉没接。
傅远山的耳根腾地红了,转身差点踢到煤铲子:“妈找人打的,能差了?”
宋玉双“噗嗤”笑出声,往蒋建华手里塞了把瓜子:“他昨儿还偷摸去银匠铺,说要给锁身加道护身符,被我撞见了还嘴硬。”
蒋建华突然捂住嘴,肩膀抖着笑:“就他那闷葫芦性子,能想出这招?”
“谁闷葫芦了?”傅远山猛地回头,扫过窗台上的收音机,磁带“咔哒”掉在地上,“我……我这是为孩子好。”
云棠音弯腰捡磁带时,发现是盘钢琴曲,突然想起傅煜城的话:“二嫂,阿城说上海有进口的孕妇奶粉,让我给你弄两罐。”
“不用那么金贵。”蒋建华往灶里添了把柴,“我喝小米粥就行,当年怀大宝时,一顿能喝三碗。”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眼圈慢慢红了。
傅远山的手在布包上捏出褶子,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供销社新来的麦乳精,张医生说泡水喝补身子。”
云棠音把磁带放回窗台,趁傅远山去劈柴的空当,悄悄拽了拽余霞的围裙。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嫂,”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二嫂当年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余霞往糖锅里撒了把芝麻,糖稀滋滋响着冒泡:“那年秋雨下了整月,地里的红薯烂了大半。远山在公社修水渠,建华怀着七个月身孕,非要去地里抢收。”
她用铲子敲了敲锅沿,“谁料田埂滑,她摔在石头上,血顺着裤腿往下淌,等抬到卫生队,孩子早就没了。”
云棠音的指尖掐进掌心:“那……”
“一个大老爷们,把自己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余霞往灶里添了块煤,火星溅到地上,“出来时眼睛红得像兔子。后来才知道,他偷偷找老中医开了避孕的方子,自己捏着鼻子先试了半个月。”
云棠音突然懂了傅远山那副硬邦邦的样子里,藏着多少怕再失去的慌。
这俩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还真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