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吧,结束这一切吧。
“你,你别胡说了啊,你认识我吗?不,我认识你吗?”
甘棠后撤几步,见他眼眶通红,泪眼朦胧,心又莫名软下来。
“喂,小哥,你别哭啊……这算什么,你喜欢我啊?”
“……不是。”
她声音陡然拔高:“那你喜欢我未婚夫?!”
“不是!”
“那你和我危言耸听什么!”
“不是危言耸听……”
“我不信!”
“……那,我走了。”
她转身离去。
他回过头,自嘲地笑笑。
胡说什么呢,过去是他能轻易改变的吗?
这么久了,他做成什么了吗?没有。
一件都没有。
他百无聊赖地走着,走累了,就地歇息,身上没什么钱,便捞一条鱼烤了吃。那条小溪边有个废弃的亭子,可以遮风挡雨,他便在此浑浑噩噩地住下了。
“喂,小哥!”
他坐起来,老远,看见甘棠走来。
齐久臻下意识想遮住自己的脸,又自暴自弃地想着:这匪夷所思的事,谁会往那方面想呢?
于是,也便坦然了。
“小哥,我找了你好些日子,怎么,没处住?”
“嗯。”
“这样吧,感谢你之前的引路之恩,这点钱算谢礼了。”
敢棠拿出荷包,出去一卷银票递过来,他推了推,毫无波澜:“不必了。”
“为什么?”
他往后一倚,靠在柱子上,平静如死水:“我留不了多久,早晚都会走的。”
甘棠坐在他旁边,歪头看他:“你和我未婚夫长得真像。”
“……是吗?真巧。”
“怎么这样颓废,可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烦难?”
“有,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甘棠又凑近了些,目光描摹他的面容:“你试过了吗?”
“试过了,次数多到——我都记不清了,可我就是做不到。”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还笑了笑。
好似讥讽,又好似苦笑。
“那便不是你的问题了。”
“嗯?”
“是你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让你成功罢了,所谓独木难支,你纵然以一敌百,也不敌千军万马,凡事都是如此,你需要同行之人。”
他转过脸,看着母亲,漆黑的眼眸浮现了点点神采。
“同行之人……”
他又沉寂下去。
“可我说不出真相,谁会明白我呢?”
“那便努力让他们知道真相,就算是刀斧加身,身死而心不死。”
“……”
甘棠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头:“别不开心了,振作起来,虽然姑娘我就要成婚了,你也要勇敢!”
“你要成婚了啊。”
“是啊!放心,我未婚夫人很好的。”
他微微笑了:“我知道。”
甘棠点点头:“你多大了?”
“不知道……可能,十八。”
甘棠眉眼柔和下来:“这样啊……那,你爹娘呢?”
他笑着:“他们……我最近才见了一次。”
“有你这样的英俊少年,又坚毅勇敢做儿子,他们会很开心的。”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啊,如果是我,我就会!”
“嗯……祝你们,百年合欢。”
他目送她离去,不远处,年轻人拉住他的手,隐隐约约问着可说开了之类的话。
甘棠笑着:这就问岔了,你应该说——可哄好了?
他疑惑道:为什么?
齐久臻终于笑的真心实意。
真是非一般的聪明——
娘——我们以后见。
人,身心俱疲的时候,总是呼爹喊娘,不管多大都是一样。
有了母亲那一番话,他游历山川,见了许多景色,洋洋洒洒做了不少诗篇。
走到他该走的地方,直到他该离开的时候。
我要如何将这一腔心事告诉你?在我眼里,在你眼里。
他走的时候,又是茫茫大雪,天地间唯有刺眼的白,人渐渐冰冷,世界也沉眠。
“阿臻哥!”
楚云笺自梦中惊醒,环顾左右。
新芽和新桃应声入门,问她怎么了。
她不语,换了衣裳,扎了头发,直奔成王府。
齐久臻正练剑,回头见她来,停下剑招,笑道:“阿笺,怎么这样匆忙?”
“哥哥,是练剑重要,还是我重要?”
“啊?当,当然是你重要……”齐久臻蓦地红了脸,低头盯着剑刃,“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云笺似乎没看见他的局促,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凑近盯着他的眼睛:“那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许造反,不许送死,不许……不许一个人偷偷地做很多事!”
说着,楚云笺的眼睛红了起来。
“好好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别啊,怎么哭了……”
齐久臻手忙脚乱,拿帕子,结果发现自己方练拳之后擦了汗。
“这……”
“笨蛋!”
“对不起嘛……”
“你道什么歉!”
他更局促了:“不,不知道啊,但是你因为我不高兴了——那肯定是我的错。”
“笨蛋……”
“嗯,别哭了嘛。”
楚云笺知道了很多事,了解了每一个人,尤其是那龙椅上的老家伙。虽然是光怪陆离的梦,但和他一起,足够面对风霜雨雪。
总有些事无法改变,她醒来的晚,楚连英和张之念和曾经一样。
但甘姨和齐伯伯却留了下来。
齐久臻或许醒来过,在那个满是红绫的树下,诉诸思念,泪眼朦胧的人,不知是万千轮回与努力后的哪一个。
他很累了吧?
他休息了吗?
他得偿所愿了吗?
她不知道。
盖头被挑起,红烛高燃,结发,共饮合卺酒,那是多少次轮回的美梦。
她等着他。
没有兵刃的碰撞,没有大雨倾盆。
他回来了。
她第一次看他穿这样明艳的红色,还没注意他有没有醉,便被一把揽入了略带酒气的怀抱。
“你回来啦……”
“嗯。”
他闷闷的。
楚云笺拍拍他的背:“怎么了?有人灌你酒?”
“我高兴,我们是真的成婚了,真的可以在一起了……对吗?”
她轻轻推开他,抬起头,那双眼平静压抑,但眼眶通红。
“是你……”
他顿了顿,眼底泛起一丝泪光。
“是你成功了……不是我,阿笺,好阿笺,你没有丢下我……”
她笑一笑,捧着他的脸:“你很辛苦了,但可以结束了,我们一起。”
他眉眼终于弯了弯。
“阿笺……阿笺……”
“我在。”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大梦,我其实已经死了。”
她摇摇头,拂去他的不安:“不,这是我的重重因果,是你我的一生一世。”
齐久臻笑着,点点头:“好……我想,在你身边睡下,好吗?”
“好。”
躺下去,他环抱着她。
不知名的滚烫液体落在枕上,片片泪痕绽放。
“阿笺……我很高兴……”
“我也是。”
“上天怜悯我……”
“上天才不好呢!是你自己的力量。”
“阿笺……我睡了,记得我,记得每一个我……”
他沉沉睡去,沉沉入梦。
醉梦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