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久臻猛地停住脚步,拉住母亲的手,说话速度极快:“她……她……她嫁给谁了,过得如何?”
甘棠上下打量他,一脸狐疑地摸摸他的额头:“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反常?”
“我……”
甘棠眯了眯眼,笑了:“后悔了?在意了?晚了!”
齐久臻笑了笑,收敛了神情,松开拉着母亲的手:“到底,我们家和楚家是多年的交情了,问一问,便是我关心过了。”
甘棠摆摆手,去亭子坐下:“嗯,那就告诉你也好,她和我徒弟成了婚,他啊,可比你有眼光多了。”
母亲的徒弟——秦慕宵吗?
也好,如果是他。
如果他和她不熟悉,和爹娘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那她就不会介入兵权与皇权,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他如是想着,又维持着不在意似的态度。
他依旧和从前一样喜欢出门,在不经意间窥见她的生活。
秦慕宵和他想的一样待她好,她也和他想的一样活泼开朗。
日升月落,河水封冻又融化,他依旧孤身一人。
“小姐,慢点!”
“知道了,我这就……”
“砰!”
转角,一个小女孩窜出来,一头撞上他,“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他蹲下来,把她扶起,拍拍她身上的土:“小娃,慢点。”
那女娃娃倒皮实,不哭不闹,还朝他笑笑,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人还小,声音也稚嫩:“多谢先生。”
“不必……”
不远处,新桃快步跑来,看了看小丫头的状况,朝他道谢,一抬头,顿了顿。
齐久臻恢复了冷淡的样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回过头,面上便浮现了笑意。
原来是小赢儿……
小时候长得更像阿笺多些呢。
他收了个养子,和真正的他一样。
时间倏忽而过,日子平淡的好像树木枯荣,天理自然。
原来……不相识,不相知,才是你我各自平安的路。
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明明该是我们两情相悦的!
世间,一定有两全之法!
天地倒悬,他走过了许多时间节点。
他想以一己之力破胡人,不顾楚云笺的劝阻,提早和父母一道去战场。
但他不是钢铁之躯,万箭穿身——自信和鲁莽让他付出了代价。
楚云笺再度入宫,为了查他和他爹娘的死因。
他回到了秦慕宵为她返京的时间,他能的,他也可以!
可秦慕宵哪里是顾全大局的人?
他又想到了那句话。
“哥哥,天下和我,哪个更重要?”
可是国家灭了,她便没了安身之所。
秦慕宵他拦不住。
他心如死灰地看着一切走向既定的结局,心如死灰地终老边关。
满怀不甘,他从战场上醒来。
不知道是哪里有了变动,秦慕宵和他关系竟然不错,戒心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秦慕宵听他试探似的提起烦恼。
“如果千方百计都不能护住重要的人,那就只有一法。”
“什么?”
秦慕宵伸出手,唇边扬起一抹笑:“反了,让这天下姓齐。”
“什么?”
“我来,天下还姓秦,这有什么意思,要做,就颠覆个彻底!”
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不相识,不相知。
还是放弃心中所坚守的。
若天下归他所有,她自然不必受皇权迫害。
人人都知道他爱她。
所以谁也没想到,以父母托梦要求完婚为名,大婚那一日,他的铁骑踏破了皇宫,斩杀皇室。
那天,大雨瓢泼。
她穿着嫁衣,看他满身是血的回来。
“为什么?”
他下马去,脱下被血浸透的外衣,看着她,久久没有上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缺席的。”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走上前来,抬起手,却没有打他,只是死死地拉住他的袖子:“为什么?甘姨和齐伯伯,他们为国而死,你怎么能和他们相悖,怎么能作乱犯上!”
她的声音穿透雨幕,砸在他心里。
傻阿笺,这种话……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啊。
他们为国而死,你为了他们,为了保全我,背上了牝鸡司晨,祸国殃民的骂名。
你有多痛苦啊……
“你生气了吗?抱歉……”
“你!”
他张开双臂,拥着她:“但是我不后悔。”
“你疯了!”
“——也许吧。”
他慢慢记不清自己努力了多少次,死了多少次,千百次,千万次。
可记得那一次,她看向他,总带着难以言说的忧伤,他想解释,可神秘的限制,连暗示也做不到。隔阂,让人咫尺天涯。
他又错了。
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
世间真的没有两全之法,还是他要求的太多太贪心?
可他只想他们都平安,只想和她一世安然。
这世间真就这样残酷吗?
他也许是真的疯了,心也麻木了,轮回千万次,不知何为满足。
又一次醒来,他波澜不惊,四下打量。
夜里,看起来不似京城,如此花木,也不是北境。
“来人!抓住他!”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宅院人声鼎沸。
他披着夜色,扯下一块衣料,蒙住脸,过去一探。
那人一路离开,擦肩而过,月色下,他微微凝眸。
楚连英!
看他的容貌和打扮,这个年纪,正是他本人。
大张旗鼓的,是为了给人打掩护!
他一路寻找,见到了兜圈子的女子。
“跟我来。”
离开了官府范围,他朝他道谢。
他多看了几眼母亲。
她还年轻,还没上过战场,也没有那么多伤。
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自私。
只顾自己的爱恨,可母亲呢?她这样的灿烂……
如果这世间真的没有两全之法,那不如尽量减少苦痛。
“你……别和他在一起了。”
她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会死就算不可避免,但你会死还能扭转,只要不和他在一起,只要不涉及许岑两家的事,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很想叫一叫她。
娘。
娘,你救救我——我想改变一切,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救救我!
可话到嘴边,如鲠在喉。
好像全身被藤蔓束缚,他要冲破,尖刺刺穿皮肉,挣扎,鲜血淋漓。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握住他的肩头,一字一顿:“求你,别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