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舷窗外,繁星如碎钻铺满天幕。
姜清清轻轻靠在窗边,不自觉地抬手抚上胸口。
那里贴身放着女儿晴悦的照片,此刻却像烙铁一般烫着她的心。
她真的怕了。
怕那些不择手段的人,会对她不到三岁的女儿下手。
闭上眼,那些威胁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回荡。
姜清清深吸一口气,唯一的选择清晰而坚定——必须带着女儿彻底离开江海市。
直到将软糯的女儿实实在在搂进怀里,嗅到那熟悉的奶香,她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落定。
“阿姨,这段时间真的太感谢您和叔叔了。”
姜清清微微笑着,任由女儿的小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脖子。
纳兰玫摆摆手,目光慈爱地追随着晴悦:
“清清,还跟阿姨客气什么?顾家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我们认定的儿媳。”
一旁的顾雄辞也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舍不得从小孙女身上移开。
姜清清垂下眼眸,温柔地抚过女儿的头发: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
纳兰玫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我们本不该过多干涉你们感情的事,但顾言那孩子……从小到大,我们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认真,虽然他过去确实做了不少糊涂事,但我们作为父母,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况且他这次去国外出差至少要一个月,你一个人带孩子也不方便,不如就住下来,我们也能帮衬一把。”
姜清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阿姨,您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已经想清楚了,晴悦也快要上幼儿园了,您和叔叔随时都可以来看她,无论我和顾言之间如何,你们永远都是晴悦的爷爷奶奶。”
纳兰玫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雄辞轻轻拦住。
他递过来一个小纸袋:
“给悦悦准备了些点心,路上吃,随时回来,这里的房间永远为你们留着。”
姜清心头一暖,终是没再多说,抱着女儿转身离去。
小晴悦在妈妈怀里哼哼唧唧,却乖巧地没有闹腾。
二老目送她们远去,眼中满是不舍。
坐进车里,姜清清仔细为女儿系好安全座椅。
窗外街景飞速倒退,她的思绪却飘远了。
顾言出差?整整一个月?偏偏在她离开的这两天决定?
姜清清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正专心玩着自己手指的女儿,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安顿好女儿没几天后,姜清清就接到了陈音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
“清清姐,听说你最近开始远程办公了?”
陈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
“嗯,有什么事吗?”
姜清清语气平静,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在玩具区玩耍的女儿。
“没什么事呀,就是感觉好久没见了,下午方便见个面吗?”
“下午可能不太方便,我得带我哥的女儿……”
“哎呀清清姐,你还瞒着我呀?”陈音轻笑:“现在谁不知道晴悦是你和顾总的女儿呀?”
姜清清心头猛地一沉,一时无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不等她回应,电话就被挂断。
姜清清轻叹一声,眼底情绪翻涌。
她快速给顾意欢发了条信息,请她下午三点半准时到咖啡厅“偶遇”。
手机很快响起回复的提示音,顾意欢爽快地应下,什么也没多问。
姜清清耐心地陪女儿吃完午饭,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这才不紧不慢地给晴悦换上一条精致的蕾丝裙,自己也稍稍打扮了一番。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亲子咖啡馆角落的软沙发上,暖洋洋的。
姜清清看着两岁半的女儿晴悦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吭哧吭哧地试图把一块比她手掌还大的积木垒到摇摇欲坠的“高塔”上,小脸因为用力而皱成一团,嘴里还念念有词:
“高高……悦悦盖高高……”
姜清清眼底漾开柔软的笑意,伸手悄悄扶住那块摇摇欲坠的积木,声音轻得像羽毛:
“对,宝贝真棒,慢慢放。”
晴悦成功将积木垒上去,立刻骄傲地扬起小脸,奶声奶气地欢呼:
“妈妈!悦悦盖好啦!”
那双酷似顾言的漆黑眼眸里,亮晶晶地盛满了成就感。
看着女儿专注的模样,姜清清心头一软,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被这一刻驱散。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铃清脆作响。
“欢迎光临!”店员热情的招呼声传来。
姜清清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脸上的笑意却微微一滞。
进来的竟是陈音——和她紧紧挽着、表情僵硬的夏柯。
陈音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甜蜜,一身当季新款连衣裙,妆容精致。
她一进门就精准地捕捉到姜清清的位置,笑容愈发灿烂,带着明目张胆的炫耀。
陈音几乎是半拽着夏柯走过来。
夏柯压低声音,语气窘迫:
“你不是说见老朋友吗?”
陈音反而提高音量:
“对啊,清清姐不就是我们的老朋友吗?”
夏柯眉头紧锁,表情极其不自然。
姜清清瞬间明白了她这次的用意。
她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往身边拢了拢,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走近。
“清清姐,好久不见呀!”
陈音亲热的夸张,目光在晴悦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得意地瞥向夏柯:
“这就是晴悦吧?都长这么大啦,真可爱!”
“清清……”
夏柯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满是窘迫。
晴悦被这阵仗吓到,停下手中的玩具,眨着大眼睛,小声嘟囔:
“叔叔……”
然后猛地扎进妈妈怀里,小声说:
“妈妈……怕……”
姜清清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
“宝贝不怕,妈妈在。”
安抚好晴悦,她这才抬眼,目光掠过无地自容的夏柯,落在陈音脸上,语气疏离而平静:
“好久不见,坐吧。”
陈音对姜清清的淡定有些意外,但立刻又堆起笑,紧挨着夏柯坐下,几乎贴在他身上。
“阿柯非要送我过来,到了又说干脆一起坐坐,说好久没见你了呢~是吧,阿柯?”
她用力晃了晃夏柯的胳膊。
夏柯身体僵硬,脸色涨红,含糊地应了一声,窘迫得几乎窒息。
姜清清懒得配合这出戏,更无意让夏柯难堪。
她低头柔声问女儿:“宝贝,要不要吃个小熊饼干?”
这彻底的无视让陈音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不甘心地再次开口,试图强调主权:
“清清姐,你看阿柯,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领带都歪了……”
夏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霍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撞翻桌子:
“我……我突然想起医院有急事!小音,你们聊,我先走了!”
“阿柯!夏柯!”
陈音没料到他会直接逃离,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她独自被晾在原地,面对着头也不抬、细心给女儿擦嘴的姜清清,像个自导自演的小丑。
“清清姐,不好意思啊,阿柯是医生,忙,你知道的。”
姜清清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年底要订婚了。”
陈音放下咖啡杯,轻声说着。
姜清清抬头看她,目光平静:“恭喜。”
“是阿柯非要急着订,说想尽快给我名分。”
陈音脸上掩不住得意。
姜清清直视着她,轻声却清晰地说:
“小音,我真心祝福你和夏柯。”
“谢谢清清姐,我们现在很幸福,他虽然以前喜欢过你,但现在心里最重要的……”
“陈音。”姜清清淡淡打断:“我和夏柯,以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你不需要说这些。”
气氛瞬间凝固。
恰在此时,门铃再次响起。
晴悦眼睛一亮,软软地喊:
“姑……姑姑……”
顾意欢大步走来,一把抱起晴悦:
“小乖乖,玩得开心吗?想死姑姑啦!”
陈音抬起头,轻快地开口:
“欢欢姐,好巧啊。”
顾意欢这才转身,淡淡地看了一眼陈音,语气平淡:
“不巧,我就是来接她们的,说完了吗?”
姜清清点头,正要转身,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陈音随手放在椅上的包——上面挂着一个熟悉的logo挂件。
黑水国际。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微滞。
“清清?”
顾意欢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姜清清猛地回神,压下眼底的惊涛骇浪,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挂件,语气平静无波:
“小音,保重。”
她转身跟上顾意欢,步伐镇定,唯有微微发凉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陈音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目光最终狠狠落在晴悦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车子缓缓融入了沉沉的夜色,窗外的霓虹灯拖曳成一道道迷离而模糊的光带。
车内一片静谧,只有晴悦均匀轻柔的呼吸声。
她已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对车内的低气压毫无察觉。
良久,握着方向盘的顾意欢终于轻声叹了口气。
那叹息又轻又委屈,裹着藏不住的担忧:
“清清,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点什么,你心里装了太多事,沉甸甸的,我都快看不清你了。”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姜清清的心像是被细针极轻地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她没有立刻回头,依旧侧脸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霓虹的光影在她清澈的眼底明明灭灭。
最终,她只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那声叹息太沉重,载满了无法启齿的惊惶与疲惫。
到了家楼下,顾意欢停稳车,几乎是立刻推门下来,抢着为姜清清拉开车门。
她的动作依旧体贴,可眉心紧紧蹙着,一层薄薄却固执的忧色笼罩着她整张脸。
直到进了房间,妥善安置好孩子,轻轻关上卧室的门,确保晴悦不会被打扰——顾意欢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清清,今晚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目光灼灼,语气急切:“为什么突然独自跑去南方小镇?为什么你和敬轩……都要瞒着我?”
姜清清转过身,望向眼前这个从青春岁月一路相伴至今的好友,此刻顾意欢气鼓鼓地瞪着她,那双总是漾着笑意的杏眼里写满了担忧与受伤。
姜清清望着这双眼睛,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无奈,却也漾着由衷的温暖。
“欢欢。”她走上前,轻轻拉住顾意欢的手,引着她到沙发边坐下。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我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一分一毫都没有。”
姜清清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凝重,声音压得更低:
“正因为它太重要,我才更不能……把你拖进这潭浑水里。”
她抬起眼,直视着顾意欢,一字一句说着:
“因为眼下这些事……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危险。”
顾意欢立刻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急切地追问:
“危险?什么危险?你是不是今天在咖啡馆发现了什么?你最后看陈音的那个表情,绝对不对劲!”
姜清清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晚已无法再回避。
“是。”她终于松口承认,声音干涩:“我执意要把晴悦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是因为……有人拿她威胁我,我放心不下任何人。”
顾意欢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声线发颤:
“威胁?是谁?!”
姜清清无力地摇了摇头。
“具体是谁,我还没有头绪。”
她眼神一暗,脑海中再次清晰浮现出那个挂在精致皮包上的金属痕迹:
“但今天……我在陈音的包上,看到了一个挂件。”
“挂件?”
顾意欢茫然的重复。
“一个黑色的鸟形标志。”姜清清的声音低沉而涩然:“是黑水国际的Logo。”
“黑水国际?那是什么公司?”
顾意欢蹙紧眉头,眼中疑惑更深。
“我目前了解得也不多,这家公司注册在海外,调查阻力很大,表面上做正经贸易,但我总觉得它绝非那么简单……”姜清清抿了抿嘴唇,继续解释:“我之所以匆忙赶去南方小镇,是因为我爸突然失联了两天,我哥后来打电话告诉我,有辆车一直在暗中尾随他们,等我赶到当地,发现那辆车上……就有这个标志。”
她尽可能详细地将自己在南方小镇的经历和发现告诉了顾意欢。
顾意欢被这一连串的信息冲击得一时失语,怔在原地,需要时间消化这骇人的内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所以……这么严重的事,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姜清清无奈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歉疚与疲惫。
“而且,我上周抽空再回去那一带想打听消息时,之前接触过的酒店经理已经不见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他邻居言语闪烁,说他那样子……不像是辞职,更像是仓促逃命。”
顾意欢的脸上再无半点之前的赌气,只剩下全然的凝重和坚定。
她握住姜清清的双手:
“逃命?清清,你告诉我,接下来你究竟怎么打算?你绝不能一个人硬扛!”
姜清清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好友,那里面有感动,更有深不见底的忧虑。
她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轻声开口:
“他们既然能用这种方式暗示我,就说明我的行踪可能一直在他们视野之内,我想……等晴悦的签证一下来,就立刻带她出国。”
“出国?”顾意欢失声惊呼,满脸的不赞同:“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在江海市,有我们顾家护着,至少安全能有保障!”
“那如果……”姜清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想伤害我们的人,就在顾家呢?”
顾意欢瞳孔骤缩,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是说……顾明辉?”
姜清清沉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陈音和这些事到底有没有关联,但顾明辉对我和晴悦的敌意,你我都很清楚。”她眼神锐利起来,压低声音:“我怀疑,陈音可能已经和顾明辉联手了,或者更可能……她根本就是顾明辉安插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单单只凭那个挂件吗?”顾意欢仍试图保持冷静分析:“也许那只是陈音随便买来的装饰品?”
“欢欢。”姜清清的语气异常肯定:“那个logo,我在你哥书房里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袖扣,我绝不会记错,我托人查过,那个标志是独有的,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
“什么?我哥书房也有?”
顾意欢仍旧感到难以置信。
姜清清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哥的袖扣是哪来的,但是陈音绝对不简单。”
顾意欢皱着眉,声音里带着痛心“
“可你资助了她整整五年啊!她怎么会……?”
“我也无法断定她如今究竟是谁,又变成了什么样。”
姜清清的目光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她轻声说着,仿佛一声叹息:
“欢欢,人心难测,尤其是曾经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