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傍晚,夕阳余晖漫进客厅,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静谧的金色。
姜清清坐在地毯上,正专注地陪着晴悦搭积木。
女儿银铃般的笑声仿佛有魔力,让她眉眼弯起,唇角不自觉漾开温柔的弧度,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被暂时驱散。
突然,一阵急促的近乎刺耳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这份温馨的宁静。
姜清清心头一跳,方才的轻松顷刻消散,某种熟悉的不安漫上脊背,指尖隐隐发凉。
她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顾意欢正一脸焦灼地站在门外,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连呼吸都显得急促。
“欢欢?你怎么……”
姜清清刚拉开门,话还未说完。
顾意欢就一步跨了进来,甚至来不及换鞋。
她的脸色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挂着明显的青黑,整个人像是被焦虑浸透了,疲惫又慌乱。
“清清。”她声音发颤,一把抓住姜清清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我哥……我联系不上他了……完全失联了。”
姜清清一怔,心里咯噔一下,仍试图找理由:
“他不是在国外出差吗?可能信号不好,或者在忙……”
“不是的,这次不一样!”顾意欢用力摇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以前再忙,他一两天总会回个消息报平安……可这次,已经五天了!”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连他的首席助理都变得支支吾吾……后来干脆说他也不清楚我哥的具体行程!”
姜清清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
顾意欢语速又快又急,几乎要哭出来:
“我直接联系了分公司负责人,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我哥根本没去过那儿,行程根本不是原定的那样,清清……”
她猛地抬头,眼眶发红:
“他绝不会这样无缘无故消失,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我怕……我怕他是不是出事了?”
听到这里,姜清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反手握紧顾意欢冰凉颤抖的手指,强作镇定:
“欢欢,听我说,先别自己吓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姜清清拉着几乎站不稳的顾意欢坐到沙发上,递过一杯温水,声音尽量平稳:
“你还联系过谁?他出差前有没有什么反常?再小的细节都好,仔细想想。”
顾意欢捧着水杯,指尖仍在轻颤。
她努力地回忆着,眼神因恐惧而有些涣散:
“没……好像就是比平时更忙,电话会议多了些……”
她突然顿住,像是抓住了某个片段:
“临走前那晚,我半夜听到他在书房打电话,语气特别冷,从来没听过那么严肃,好像提到风险、底线……还有确保万无一失……我当时太困,没在意。”
风险?底线?万无一失?
每一个词此刻听来都令人心惊。
姜清清脸色也凝重起来。
沉默片刻,她将所有线索串联,异常通话、神秘行程、彻底失联……
恐怕,又和那个阴魂不散的“黑水国际”有关!
“这件事,你告诉叔叔阿姨了吗?”
她轻声问着,语气格外谨慎。
顾意欢无助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敢告诉他们,怕他们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份担心,更怕……清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能来找你了……”
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姜清清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起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你做得对,暂时别让叔叔阿姨知道,免得他们跟着担惊受怕。”
顾意欢茫然地望着前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转头:
“清清!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哥用我的名义约你吃饭那次……他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者哪里不对劲?”
姜清清猛地一怔。
那段因黑水国际之事暂时被压下的记忆骤然清晰——
顾言深邃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话语、那种近乎诀别的沉重氛围……
当时只觉得异样,如今串联,竟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猜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她几乎打了个冷战。
“他不是在吃饭……”姜清清的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发紧“:他那天……更像是在告别!”
话音刚落,姜清清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猛地站起身。
“去老宅!”她声音急促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就去!”
说完,她立刻弯腰抱起还坐在地毯上玩玩具的晴悦,甚至来不及解释,径直朝门外走。
顾意欢被这突如其来弄得措手不及,满脸疑惑,但也立即跟上,急问:
“清清?你想到什么了?去老宅干什么?”
姜清清脚步不停,语速极快却清晰,每个字都砸在顾意欢心上:
“你哥那天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答案,都埋在你们老宅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我这段时间被黑水国际的事搅得心神不宁,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车上,姜清清抱着女儿,对着顾意欢冷静交代:
“等会儿你抱晴悦进去,我直接去后院,先别惊动他们。”
顾意欢点头:
“好,我尽量拖住。”
“嗯。”
两人达成默契。
姜清清看着窗外,心跳得飞快。
夜色渐浓,顾家老宅客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紧张。
顾意欢抱着熟睡的晴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焦灼,脸上挤出尽可能自然的笑容,走进客厅。
纳兰玫正戴老花镜看杂志,顾雄辞则在看新闻。
见女儿抱着小孙女进来,都有些惊讶。
“欢欢?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还带着悦悦?”
纳兰玫立刻放下杂志,关切地迎上来,目光落在孙女红扑扑的小脸上,瞬间柔软下来:
“哎哟,我的小宝贝,这是玩累了直接睡了吗?”
“爸,妈。”
顾意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
“清清她……她突然有点急事,公司系统好像出了什么大问题,非得她立刻远程处理不可,电脑又偏偏坏了,只好急匆匆跑去朋友家借电脑了,悦悦都睡着了,她带着不方便,我就说我把悦悦送过来让你们帮忙看一会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软糯的小人儿递到纳兰玫怀中。
晴悦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感受到熟悉的奶奶的气息,小脑袋一歪,又沉沉睡去。
纳兰玫连忙接过,心疼地搂紧:
“哎呀,这清清也真是的,工作再忙也得注意孩子啊,没事没事,放这儿就行,让悦悦跟我们睡。”
她说着,疑惑地看了一眼窗外:
“不过这天气看着要下雨了,清清什么事这么急,非得大晚上跑出去?”
顾雄辞也关小了电视音量,眉头微蹙:
“公司什么急事?要不要让司机去接她?”
顾意欢借着整理晴悦的小毯子掩饰情绪:
“不、不用,她去朋友家,处理完就回来接悦悦。”
“那你给清清打个电话,让她晚上别来接悦悦了,跑来跑去也麻烦,悦悦今晚就跟我们睡了。”
纳兰玫轻轻拍着孙女,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却让顾意欢后背一凉。
她干巴巴解释着:
“清清现在肯定忙晕了,没事,我等会儿发信息就好,您别操心她了。”
她急忙转移话题,声音拔高了些:
““对了!您上次不是说想给悦悦买那套进口餐具吗?我朋友能拿到内部价,您现在有空吗?帮我上网看看花色?我眼光不行,怕买错。”
纳兰玫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
“现在看啊?也好,早点定下来,老顾,你来帮我抱着悦悦,我操作电脑。”
顾雄辞起身接过孩子,看着妻子和女儿走向书房,摇了摇头笑着:
“你们娘俩啊,想起一出是一出。”
顾意欢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跟上母亲,嘴里不停地说着:
“哎呀,这不是正好想起来嘛,妈,您看这个粉色的怎么样?还是这个蓝色的更适合我们小公主?……”
她尽可能地把话题绕在孩子的用品上,拖延着时间。
而此时,姜清清握着一把从工具房找来的小巧园艺铲,悄无声息潜入后院。
夜风渐起,吹得高大银杏树沙沙作响,仿佛在不安低语。
她凭着顾言的描述,找到树下那片土壤略显松软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开始挖掘。
泥土沾湿裤脚,石砾硌得膝盖生疼,但她全然不顾,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下。
一下,两下……
时间在寂静的挖掘声中流逝,汗水混着夜晚的湿气浸湿了她的鬓角。
突然,“铿”的一声轻响,铲尖碰到了硬物!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动作更快了几分。
很快,一个密封得极其严实的大型玻璃罐轮廓出现在泥土中。
姜清清丢开铲子,用已经沾满湿泥的双手,费力地将那个沉甸甸的罐子抱了出来。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夜雨滂沱,冰冷刺骨。
姜清清顾不上去躲雨,也顾不上满手的污泥,借着身后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
她颤抖着手,用力拧开了罐子密封的盖口。
里面没有预想的文件或数据,只有一些用防水袋仔细包裹、看似年岁久远的旧物。
姜清清急切地倒出里面的东西:
一叠泛黄旧照片,一枚磨损严重的金属校徽,一本薄日记,和一封信。
雨水迅速打湿了防水袋的表面,模糊了她的视线。
姜清清慌忙地用湿透的袖子擦拭,迫不及待地抽出那些纸页。
闪电再次撕裂夜幕,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照片。
只一眼,姜清清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一叠照片,是她中学、高中、甚至大学时的影像。
而其中一张被揉得格外皱、又被细心抚平的——是她的大学毕业典礼,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温应川。
呼吸一窒,她颤抖地拿起那本日记。
“轰——!”
这一次,不再是闪电,是惊雷炸响。
姜清清快速翻看日记,稚嫩字迹记录着顾言对过往的恐惧:
“回家了,回到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可我天天做噩梦,梦到被那些人掐着脖子,问我服不服。”
“也不知道黎辉怎么样了…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就能做卧底了…希望他没暴露。”
“今天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鱼…可我一闻到鱼腥味就发疯撞头…控制不住。”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她鼓励我,总会出去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像我一样做噩梦……”
“爸妈都说我变了,成熟稳重了…其实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尤其是妹妹…”
……
姜清清肩膀剧烈颤抖,嘴唇咬出血却无动于衷,只是一页页翻着。
“终于!找到她了!她在梧桐市读中学,我好开心!”
“今天见面了…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高中她更努力了,想考江大!是想起我了吗?不对…那时我还没上大学…”
“她肯定不想被我打扰吧…不想想起那段过往吧…”
“今天跟她说话了…好开心…她还把手机壳给了我!”
“她跟温应川在一起了……”
“我要出国了,再见,姜清清,祝你幸福。”
日记戛然而止。
姜清清摇头,眼泪不断地流下。
明明那个黑暗充满鱼腥味的地下室…
那个在她快被侵犯时大喊让她逃离的男生…
那个在她坚持不下去时一直鼓励她的少年…
那个在她逃跑摔倒时回头拉她一把的人……是温应川啊!
怎么会…是顾言?
轰隆——!
惊雷炸响,震得姜清清耳膜嗡嗡作响。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姜清清瘫坐在泥泞的草地上,手中的日记本被雨水浸透,墨迹微微晕开。
她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浑身湿透,冷得彻骨,脸上只剩茫然与无措。
十几年了……她竟然错认了救命恩人十几年!
她所以为的温暖源头,竟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骗局?
姜清清慌忙打开一旁信封,字迹是新的:
“清清,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肯定已接回女儿。但我希望你越晚看到越好,这样,说不定我就回来了…你和女儿的安全绝不会受威胁。这次离开不是出差,而是不得不直面一切,黑水国际的事远比你想的复杂,它和我们当年被拐脱不开关系,若我能回来,定将一切和盘托出;若不能…就让这秘密永埋老地方,至少,你平安无忧……”
“啊!”
姜清清紧攥着信,呐喊被雷声吞没。
世界仿佛在周围旋转崩塌,只剩雨声轰鸣,和她内心深处一片冰冷无助的茫然彷徨。
雨水无情拍打在身上,她却仿佛失去所有知觉。
只是呆呆坐在泥水里,望着眼前揭露残酷真相的“宝藏”,失魂落魄。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泥水里,望着眼前揭露了残酷真相的“宝藏”,失魂落魄。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