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清站在那扇金光灿灿的大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门框上冰冷的浮雕纹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工作室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一个月,但那些流言蜚语却像苍蝇般挥之不去,嗡嗡作响。
要不是黎萍老师那封沉甸甸的推荐信,她连这场顶级晚宴的门槛都摸不着。
姜清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眼神恢复清明。
大门被侍者无声推开。
她一袭墨绿丝绒长裙,缓步入场。
几乎瞬间,一道极具存在感的目光便锁定了她,灼热得无法忽视。
姜清清抬眼望去。
人群中心,陈云深被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
钢琴天才、海归光环,让他理所当然地成为全场焦点。
陈云深隔着攒动的人头,优雅地举了举杯,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笑意,眼神却直勾勾地盯在姜清清身上。
姜清清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随即她的目光扫过全场,精准地搜寻着那些潜在投资人的身影。
直到——
一道温柔却带着深切心疼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她背上。
“清清?”
熟悉的声音让姜清清下意识回头,视线瞬间撞进纳兰玫那双盈满关切的眸子里。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这位贵妇。
一袭珍珠白旗袍勾勒出雍容身姿,举手投足间尽显低调奢华。
此刻的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疼惜与歉意。
“阿姨。”姜清清迅速扬起得体的微笑,主动迎上去,轻轻握住纳兰玫伸出的手:“您也来了。”
“怎么能不来看看你?”
纳兰玫反手紧紧回握,温暖的力量透过指尖传来。
她细细打量着姜清清,目光在她精致的妆容下逡巡,带着探寻:
“瘦了,也憔悴了,孩子,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姜清清心头一暖,随即又被复杂的情绪淹没。
自从误会解开,纳兰玫待她极好。
和顾言分手后,那些关怀电话,都被她以“忙”搪塞了过去。
“阿姨,我很好。”她的声音清亮柔和:“工作室虽然经历波折,但也是新的开始,您看,我现在不是站在这里了吗?这就是机会。”
纳兰玫看着她强撑的坚强,眼眶微微泛红。
她拉着姜清清往僻静的廊柱后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无奈:
“清清,别骗阿姨,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都是顾言那个混账东西!我……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这个手镯,你收下,就算…就算不能当我顾家儿媳,那也是我顾家的人。”
纳兰玫不容分说地将一个红色丝绒礼盒塞进姜清清手中。
这镯子,正是顾言那晚硬闯后,她托顾意欢还给纳兰玫的。
就是想告诉顾言,她要跟他划清界限,再无交往。
她没想到,纳兰玫还会把它还回来。
“阿姨,这……”
“听话!”纳兰玫语气不容置疑:“欢欢和你哥哥的事,我们做父母的都赞成,这么论起来,你就是我顾家的人,收好,别再让欢欢拿回来给我了。”
姜清清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
“好,谢谢阿姨,您放心,我哥他…一直很努力,想给欢欢最好的。”
纳兰玫欣慰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敬轩这孩子我们都看在眼里,公司蒸蒸日上,很有出息,唉,就是顾言那个浑小子,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
“阿姨,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姜清清的声音平稳依旧,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轻松的调侃:“顾总选择了江小姐,自有他的道理,我现在真的挺好,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对吧?我还要谢谢他,让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举起苏打水,对纳兰玫做了个敬酒姿势,唇角弯起明媚弧度。
然而眼底深处,却是沉静的深海,暗流汹涌。
“您看,滴酒不沾,头脑清醒,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这才最重要。”
纳兰玫看着她笑容下的倔强,心疼化作一声长叹。
姜清清笑意不变,目光却越过纳兰玫肩头。
大厅入口,门无声滑开。
顾言的身影出现。
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包裹着他挺拔身躯,俊脸冷若冰霜。
身旁,酒红晚礼服的江晚怡挽着他的手臂,艳光四射。
顾言的目光扫过姜清清方向,短暂一顿,随即漠然移开。
姜清清指尖收紧,指节泛白,面上笑容纹丝不动。
纳兰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骤然阴沉,握着姜清清的手猛地收紧,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低斥:
“混账东西!眼瞎心盲!”
姜清清轻拍她手背,语气平静:
“阿姨,别为我伤神。那边刘总好像在等我,得过去谈点事。”
话音未落,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姜女士,真巧?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姜清清和纳兰玫同时转头。
陈云深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端着红酒杯,脸上挂着玩味的笑,狐狸眼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偌大厅堂只她一人。
纳兰玫目光在两人间流转,闪过一丝了然。
姜清清迅速拉回疏离,颔首:
“陈先生。”
陈云深仿佛没察觉她的冷淡,反而逼近半步。
浓郁的雪松香混着酒气,带着侵略性扑面而来。
他倾身,压低的声音染上暧昧,只够两人听清:
“那晚……我可是冒着风险才英雄救美,姜女士,连句正式的谢谢……都吝啬给吗?”
姜清清呼吸微顿。
那晚的意外,她以为翻篇了。
此刻被他这样暧昧提起,让她不得不攥紧了裙摆。
姜清清感觉到纳兰玫探究的目光,脸颊发烫。
她正欲开口——
“陈先生,原来您在这儿呀,我可要找您请教一下……”
一个娇柔做作、带着夸张惊喜的女声插了进来。
江晚怡挽着顾言的手臂,优雅走近。
顾言被迫停在这个角落。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带来无形压迫。
顾言的目光淡淡扫过陈云深,掠过纳兰玫不悦的脸,极其短暂地落在姜清清身上,又迅速移开。
那彻头彻尾的漠视,像把冰冷的钝刀,狠狠扎进姜清清心口。
她死死掐住指尖,指甲陷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完美的微笑。
“伯母好。”
江晚怡甜得发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纳兰玫慢悠悠点头,随即转向姜清清,绽开慈爱笑容,刻意拔高声音:
“清清,好孩子,有空一定来家里玩!阿姨还有事,先失陪了。记住啊,手镯收好,那可是阿姨的心意!”
姜清清爽快点头,嘴角扬起心领神会的浅笑。
纳兰玫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就是要当众打江晚怡的脸,宣告姜清清在顾家的特殊地位。
效果立竿见影。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江晚怡那张精心描绘的脸瞬间僵硬,眼底嫉恨翻涌。
江晚怡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重新挂上假笑:
“姜女士,听说你工作室最近辛苦拉投资?真是不容易呢。”
她边说,边随手从侍者托盘端起一杯香槟,巧笑倩兮地递向姜清清。
动作看似随意,角度却刁钻,金黄的酒液晃动,杯沿险险擦过姜清清墨绿丝绒裙摆,留下一点水痕:
“来,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找到伯乐!”
江晚怡此举,摆明了是要当众给她难堪——
要么喝下这杯姜清清不想喝的酒,要么拒绝,落个不识抬举、不给顾言未婚妻面子的名声。
空气瞬间凝固。
陈云深好整以暇挑眉,看好戏般目光在姜清清和顾言之间逡巡。
而顾言…依旧面无表情,眼眸如寒潭,不起波澜。
这置身事外,比挑衅更让姜清清心寒。
姜清清盯着那杯离裙子毫厘之距的香槟,捏紧了手中的苏打水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突然强势介入,精准挡在那杯香槟与姜清清之间。
是陈云深。
他脸上挂着优雅笑容,动作却干脆利落,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
““江小姐的美意,清清心领了。”陈云深声音带笑,语调却清晰坚定,直视江晚怡,带着丝嘲讽:“不过,清清今晚更偏爱苏打水?强人所难,可不是淑女所为。”
“这杯,我替她喝了,权当…”他顿了顿,笑意更深:“我这个护花使者,感谢今晚顾总的盛情款待了。”
陈云深晃了晃自己手中那杯宛如红宝石般的酒液,姿态潇洒地对着江晚怡和顾言的方向虚虚一举。
话音未落,他仰头,红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带着刻意的性感。
同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带着保护姿态,轻轻搭在了姜清清裸露的肩头。
掌心温热透过丝绒传来,让她浑身一僵。
江晚怡笑容僵住,眼底愠怒。
而一直冰山般的顾言,在听到“护花使者”和看到陈云深搂住姜清清肩膀的动作时,握着香槟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
他深邃的眼眸带着一股几乎能穿透人心的锐利寒芒,落在陈云深的手上。
随即,那冰冷刺骨、暗流汹涌的目光,缓缓抬起,直直对上陈云深那双充满挑衅与得意的眼睛。
无形的火花瞬间迸射,两个男人间的对峙气场,压过全场喧嚣。
姜清清僵住,肩头的温热异常清晰。
她看着顾言那终于看过来的眼神——
冰冷、暴怒、翻涌着从未见过的复杂。
“看来,姜女士已经找到自己的伯乐了呢。”
江晚怡柔媚的嗓音刻意拔高,打破僵局。
她重新挽紧顾言手臂,身子倚靠上去,挑衅目光落在姜清清身上,嘴角勾起得意。
姜清清脸上微笑纹丝不动。
她不动声色后撤半步,流畅自然地拉开与陈云深的距离,姿态疏离优雅。
“江小姐说笑了。”姜清清声音清亮,目光平静迎上挑衅:“我和陈先生,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她话锋一转,笑意加深:
“倒是江小姐您,才真令人艳羡,含着金汤匙出生,家世显赫,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旁人奋斗一生都未必企及的一切,连终身伴侣,都是顾总这般万里挑一的顶尖人物,这份运气和福气,我们这些靠自己打拼的人,学也学不来。”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江晚怡最在意的痛点——
她除了家世和依附顾言,似乎并无其他值得称道的个人价值。
江晚怡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
“几面之交就能让陈先生当护花使者?看来这方面我得多向姜女士学习才是。”
江晚怡咬牙反击。
陈云深适时发出一声低沉磁性的轻笑,晃着红酒杯,狐狸眼含笑看着江晚怡:
“江小姐,我这欣赏的眼光嘛……”他拖长调子,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最终落在姜清清身上,毫不掩饰赞赏:“确实更偏爱内外兼修、有真材实料的美,而不是……”
陈云深恰到好处地收住话尾,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未尽之语在空气中发酵。
江晚怡的脸颊瞬间涨红,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濒临碎裂。
她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更是恼羞成怒。
“看来今天陈先生是没空指点我了,阿言,我们走吧,别在这儿……打扰人家深入交流了!”
最后四个字,江晚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顾言并未立刻回应江晚怡的催促。
他深邃如寒潭的目光,从陈云深那只曾搭在姜清清肩头的手上移开,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落在了姜清清脸上。
这凝视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顾言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低沉一声:
“嗯。”
随即,他迈开长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气场转身。
江晚怡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得踉跄了一下,不得不小跑半步才能跟上他决绝离去的步伐。
那份狼狈与顾言挺拔背影形成的对比,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掌控权的归属。
直到那对刺眼的身影彻底融入人群,姜清清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她没有再看身边的陈云深,而是仰起头,将杯中剩余的无色苏打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姜清清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