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姜清清刚结束一场线上会议,疲惫地揉着眉心。
手机屏幕一亮,是张总来电。
她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才接起:
“张总,您好。”
电话那头,张总的声音爽朗却带着不容置疑:
“姜小姐啊,没打扰吧?上次竹韵轩实在抱歉,公司突发状况,你的方案我回去又仔细看了,很有亮点!这样,今晚我正好有空,想单独再深入聊聊投资细节,方便吗?地方我定,云顶阁,晚上七点。”
“单独……聊聊?”
姜清清手指收紧,心脏猛地一沉。
“是啊。”张总语气理所当然:“有些想法,还是我们直接沟通效率高。怎么,姜小姐不方便?”
拒绝的念头刚冒头,就被工作室账面上冰冷的数字狠狠压了下去。
张总是目前唯一明确表示过兴趣的大投资人,错过了,可能就真的完了……
她咬了咬下唇,压下翻涌的抗拒:
“好的张总,晚上七点,云顶阁,我一定到。”
姜清清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哈哈,好!我就欣赏姜小姐这份爽快!晚上见。”
张总满意地挂了电话。
云顶阁顶层包厢,私密性极好。
窗外是璀璨夜景,姜清清却无心欣赏。
张总早已红光满面地等着,热情招呼她入座。
巨大的圆桌只坐两人,距离无形拉近。
服务生很快端上精致菜肴和一瓶开了的昂贵红酒。
“来来来,姜小姐,上次匆匆一别太遗憾,今天可得好好补上!”
张总亲自起身,拿起醒酒器就往姜清清面前的高脚杯里倒酒,深红的液体几乎要满溢出来。
姜清清立刻抬手虚挡:
“张总,非常感谢盛情!但我最近胃不好,医生开了药,叮嘱绝对不能沾酒,实在抱歉,我以茶代酒敬您。”
张总动作一顿,笑容淡了几分,又迅速堆起:
“哎呀,年轻人嘛,偶尔喝点没关系!这酒可是我的珍藏,不尝可惜了,再说,谈生意哪有不喝酒的?喝了酒,才放得开,谈得透嘛!”
他绕过桌子,端着酒杯就往姜清清手里塞,身体有意无意靠得很近,带着酒气和令人不适的热度。
姜清清身体瞬间绷紧,胃里翻搅。
她不着痕迹侧身避开酒杯,同时迅速拿起水壶给自己续上热茶,用动作拉开距离:
“张总,实在抱歉,医嘱不敢违抗,我以茶代酒,诚意满满。”
姜清清再次端起茶杯,眼神清澈坚定:
“关于方案里提到的市场下沉策略,我这边又补充了新调研数据,效果显着,您看看?”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从包里拿出平板。
张总的手尴尬停在半空,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他重重把酒杯放回自己面前,“咚”的一声轻响。
“姜小姐。”
张总坐回主位,身体放松靠向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眼神变得轻佻而审视,上下打量着她。
“生意嘛,有时候急不得,我看你年纪轻轻,能力是有的,但也要懂得变通。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和……交情,有时候比方案本身更重要。”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自以为是的亲昵和压迫:
“你看,今晚就我们两个人,环境这么好,何必拘谨?喝点酒,聊点轻松的,增进了解,投资自然水到渠成,我张某人,对自己欣赏的人,一向很大方。”
张总的手再次伸过来,这次不是递酒,而是试图覆上姜清清放在桌边的手背。
姜清清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藏在桌下,指尖冰凉。
她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愤怒,脸上挤出极其勉强、带着距离感的微笑:
“张总说笑了,我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也希望能合作,只是身体原因,确实不能喝酒,不如我们先看数据?或者您对方案哪部分还有疑问,我详细解答?”
姜清清点亮平板屏幕,推到桌子中间,屏幕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神却像淬了冰。
张总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的轻佻渐渐被冒犯的阴沉取代。
他靠回椅背,端起酒杯慢悠悠晃着,语气嘲讽不耐:
“姜小姐,你这样……就有点不识抬举了,我张某人时间宝贵,不是谁都能约出来单独吃饭的,给你机会,你得懂得抓住。”
“还是说,你觉得攀上了陈云深那棵大树,就可以不把我放眼里了?我告诉你,陈云深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他不能给的……呵呵。”
赤裸裸的威胁和暗示,像冰针扎进姜清清神经。
包厢里奢华的空气变得粘稠污浊。
姜清清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冷静。
“张总误会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疏离:“我和陈先生只是普通商业合作,今晚赴约,完全是出于对您、对您投资意向的尊重,以及对项目负责,如果您觉得我的身体状况影响了交流,或者您今天没谈公事的心情,那不如改天再约?等您方便的时候。”
姜清清作势要起身。
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反抗和体面退场。
张总脸色彻底沉下,眼神阴鸷。
他重重放下酒杯,正要发作——
“砰!”
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门口,一个高大身影逆光而立,面容模糊,但那冰冷迫人的气场瞬间冻结了包厢内污浊的空气。
张总被惊得一愣,随即暴怒:
“谁?哪个不长眼的……”
话未说完,看清来人,他声音像被掐住脖子,嚣张气焰瞬间凝固。
“顾……顾总?!”他慌忙起身,椅子腿刮出刺耳噪音,脸上堆起谄媚惊慌的笑:“您……您怎么来了?这……这是……”
顾言!
姜清清也愣住了,心脏狂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言没理会张总。
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精准落在姜清清苍白的脸上,将她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残留的惊惶尽收眼底。
他步伐不快,却带着沉重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张总心脏上。
“张总。”顾言声音不高,没什么起伏:“云顶阁顶层包厢,环境确实好,好到让你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单独深入聊投资?”
他刻意加重那几个字眼,其中的讽刺寒意让张总浑身一哆嗦,冷汗浸透后背。
“顾总,误会!天大的误会!”张总急得语无伦次,额头汗珠滚落:“我和姜小姐就是……谈生意!真的!姜小姐身体不适不能喝酒,我……我正劝她以身体为重呢!”
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劝?”
顾言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森然更甚。
他微微倾身靠近张总,声音压低却清晰:
“张启明,你是不是觉得,我顾言和她分开,她就轮到你来劝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张启明魂飞魄散。
他腿一软,差点跪下:
“顾总,不敢,绝对不敢,是我糊涂,是我喝了点酒昏了头,姜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他转向姜清清连连鞠躬,卑微如尘。
顾言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姜清清身上,冰寒似乎褪去一丝,但依旧深沉:
“能走吗?”
姜清清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她点了点头,拿起包和外套,绕过不停道歉的张总,快步走向门口。
顾言侧身让开。
在她经过身边时,他高大的身影无形中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隔绝了身后令人作呕的视线。
电梯门打开,姜清清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明亮的大堂。
清新的空气涌入,却驱不散心头的屈辱冰冷。
她只想立刻离开。
“姜清清!”
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自身后炸响。
姜清清脚步一顿,没回头,身体瞬间绷紧。
是顾言。
他追了出来,几步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去路。
顾言脸色铁青,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的怒火,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倾泻在她身上。
“你脑子呢?”顾言的声音又冷又厉:“张启明是什么人?圈子里出了名的下三烂!你跟这种人合作之前,连最基本的背调都不做?就为了那点投资,把自己送到这种地方来?”
姜清清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因指责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她迎着他盛怒的目光,眼神冰冷:
“背调?顾总以为人人都像您一样,背靠大树好乘凉,资源唾手可得?我不做背调?我做了!但张启明公开场合人模狗样,谁知道他私下是这种货色!更何况……”
顾言被她眼中的冰冷和控诉刺得一窒,怒火更盛:
“更何况什么?如果今天不是我来得及时,你知不知道你会陷入什么危险?你找陈云深?那个男人是什么好东西?他引荐的人你就敢信?他接近你本身就别有用心!你跟他搅在一起,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陈云深是不是好人,轮不到你来评判!”
姜清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激怒的尖锐和痛楚。
她往前逼近一步,仰头死死盯着顾言:
“顾言!你以什么身份来管我?我的前男友?还是江晚怡的未婚夫?”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捅进顾言的心脏,割裂了两人间摇摇欲坠的平静。
顾言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极其难看,嘴唇抿成苍白的直线。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清清!”
一个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声音插了进来。
陈云深!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堂入口,步履匆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额发微乱,显然来得匆忙。
“清清,你没事吧?”
陈云深快步走到姜清清身边,自然地以保护者姿态将她微微挡在身后,隔开顾言压迫的视线。
他锐利的目光带着冷意投向顾言:
“顾总,好巧。”
顾言盯着陈云深放在姜清清肩上的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下颌线绷紧。
陈云深没理他,转向姜清清,语气懊恼歉意:
“对不起清清,我刚知道张启明那浑蛋单独约你,那老东西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上下打量,担忧不似作伪。
姜清清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的惊涛骇浪已沉寂。
她没有看顾言,声音疲惫冷淡:
“没事了,走吧。”
说完,抬步就要绕过顾言,走向门口陈云深的车。
“姜清清!”
顾言几乎是本能的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和未察觉的恐慌。
姜清清身体一僵,停住。
她没有回头,垂眸看着那只紧紧箍在自己手腕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曾经带给她温暖安心,如今只剩冰冷禁锢。
姜清清缓缓的、极其用力的,将自己的手腕,从顾言滚烫的掌心中,一点一点抽了出来。
动作缓慢,却带着决绝的冰冷。
然后,她转身,抬眼看向顾言。
那双曾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疏离和清醒。
姜清清语气淡漠,声音极轻:
“顾言,放手,别忘了,你现在是江晚怡的未婚夫。”
顾言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着姜清清毫不犹豫坐进陈云深的副驾,看着陈云深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冷瞥关上车门。
黑色的豪华轿车引擎低吼,平稳驶离。
顾言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汇入车流。
车内。
陈云深沉默地开车,侧脸紧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压抑着怒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张启明单独约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你知不知道那老东西……他要是敢动你一根头发,我……”
“告诉你有用吗?陈先生不也是有目的的?”
姜清清打断他,声音疲惫得像要断掉。
陈云深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姜清清没有再看他,目光静静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夜景。
然而,她的视线焦点,却不由自主地、缓缓移向了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下,一个高大孤绝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轮廓在夜色和车距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融入了城市的灯火阑珊,再也看不见。
陈云深的关心还在耳边回荡着,姜清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隔绝了窗外的一切,也隔绝了陈云深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