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花混着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小太监的脸上。身后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索命的鬼魅,死死地追着他不放。
他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前跑,肺部火烧火燎,双腿已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知道,一旦被抓住,死都是最轻松的下场。慧美人的脸,那张在月光下扭曲又疯狂的脸,深深刻在他脑子里。
慌不择路间,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是宫中那片引活水的人工湖。初冬时节,湖面只结了一层薄冰,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白光。
死路一条。
身后的侍卫狞笑着逼近:“小杂种,跑啊,怎么不跑了?”
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不退反进,像一头豁出性命的野兽,直直冲向那侍卫。
侍卫没料到他敢反抗,下意识地侧身躲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小太监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那片湖。
“噗通”一声巨响,他整个人砸碎了薄冰,坠入了刺骨的湖水之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但他不敢浮上来,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拼命向着湖中心有假山遮挡的阴影处潜去,双手死死抠住水底的淤泥,将自己藏匿在黑暗里。
侍卫站在湖边,看着迅速被黑暗吞噬的涟漪,啐了一口:“算你小子倒霉!掉进这冰窟窿里,神仙也活不了。”他在湖边搜寻片刻,确认再无动静,这才转身,匆匆离去。
许久之后,一个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的身影,才从湖边的芦苇丛里挣扎着爬了出来,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混着泥水和血迹的脚印,踉踉跄跄地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而去。
瑶华宫内,暖意融融。
白若曦正听着安婕妤叽叽喳喳地抱怨新来的贡缎颜色太老气。
“……姐姐你说,那料子给太后穿还差不多,咱们这年纪,穿上岂不成了老妈子?”
“储秀宫的欣婕妤派人来请,说新得了一株罕见的墨玉腊梅,想请姐姐去品鉴。”琳琅适时地走进来,轻声禀报。
安婕妤撇了撇嘴:“这个欣婕妤,倒是个会钻营的。不过是个宝林出身,得了便宜捡个三公主抚养,这才几天,就来巴结姐姐了。”
白若曦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欣婕妤唐氏。
上一世,她与此人并无瓜葛,是个安分守己到毫无存在感的宝林。
这一世,因为自己搅动的风云,她竟一跃成了婕妤,还得了三公主的抚养权。
这所谓的“品鉴腊梅”,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妹妹,你先坐着,我去去就回。”白若曦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她倒要看看,这位新晋的婕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储秀宫的偏殿里,没有所谓的墨玉腊梅,只有一个跪在地上,神情恭敬的欣婕妤,和她身后一个抖如筛糠,浑身散发着寒气和水腥味的小太监。
“嫔妾唐氏,参见昭仪娘娘。”欣婕妤行了个大礼,姿态放得极低,“嫔妾自知人微言轻,不敢与娘娘攀交。只是今夜之事,事关重大,思来想去,唯有禀告娘娘,方能心安。”
她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小太监:“小李子,把你看到听到的,原原本本地说给昭仪娘娘听!”
那小太监磕磕巴巴,却条理清晰地将如何在假山后撞见慧美人与侍卫私通,又如何被追杀,最后跳湖逃生的事说了一遍。
白若曦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欣婕妤早就备好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屋子里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欣婕妤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一动不动。
她在赌,赌白若曦会接下她这份投名状。
她深知,自己能有今天,全拜眼前这位昭仪所赐。
在这后宫里,只有抱紧最粗的大腿,才能活下去。
许久,白若曦才淡淡地开口:“起来吧。”
欣婕妤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这后宫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白若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小李子这个人,从今往后,就当他已经淹死在湖里了。”
“是,嫔妾明白。”欣婕妤心中巨石落地,恭敬地应道。
白若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至于慧美人……先别动她。一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走狗,只会让她每日活在惶恐与猜疑之中。我倒要看看,一条被追急了的狗,还能跳出什么花样来。”
这种未知的折磨,可比直接杀了她,有趣多了。
与此同时,存菊堂内,慧美人正坐立不安。
派出去的侍卫回来复命,说那个小太监已经坠湖,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她心里那块石头,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白若曦那边的“病”一日不好,皇帝的怒火就一日悬在她的头顶。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尚未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起身换下华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色纱衣,连御寒的披风都未曾披上,便走出了存菊堂,跪在了通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和纤瘦的肩膀上,很快融化成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她在等,等那个能决定她生死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太监们整齐的脚步声,明黄色的龙辇由远及近。
慧美人深吸一口气,掐准了时机,就在龙辇即将经过她面前时,她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昏死”在冰冷的雪地里。
“停车!”
龙辇骤然停下,阎澈不耐烦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