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舒雅煮的姜汤后,他捧着碗坐在船边,暖意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
片刻之后,他把空碗轻轻放在船板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确认没什么不适,便跳回自己的船上。
他解开缆绳,摇着桨缓缓划动,水波荡开一圈圈涟漪,小船顺着水流渐渐走远了。
他走后,沈泽才慢慢转过身,看着舒雅,神情变得凝重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还是开口,提到了温宁的事。
“那姑娘是总镖头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
他说得极认真,“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就连犯了错,也有人替她遮掩。所以脾气有点任性,你得体谅。”
沈泽顿了顿,眉头微锁:“以后你得多留个心眼,别单独行动。最好让莫晨一直陪着你,以防万一。”
舒雅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随后轻轻皱了下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难解的结。
沈泽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你在琢磨什么?”
舒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我真不想跟你的温姑娘起冲突。”
沈泽立刻回道,语气斩钉截铁:“后悔也没用了。你现在上了这艘船,还能轻易下去?”
舒雅故意扬起嘴角,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怎么不能下?跳水不就得了。反正这江也不深,淹不死人。”
沈泽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真跳,我也跟着跳。你想甩开我?门儿都没有。”
他的眼神认真得近乎执拗,仿佛只要她往前迈一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舒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与其在这儿跟我讲这些狠话,还不如去劝劝你家温宁,别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招她,也没惹她,何必处处针对我?”
沈泽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显然也在压抑情绪:“先瞒着她吧。眼下局势复杂,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实在瞒不住了,我再好好跟她谈,把她稳住。”
舒雅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远处水面上飘荡的芦苇:“那你以后也少来见我,免得被她撞见。若真起了误会,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
沈泽不高兴了,声音略微提高:“偷偷摸摸也就算了,现在连见面都不让了?我得罪谁了?我图什么?还不是为了护着你?”
舒雅反问,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说温宁是谁惹的?她冲我发火,总得有个由头吧?若不是因为你,她至于这样?”
沈泽被问得一愣,张了张嘴,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辩解:“又不是我主动招惹她的。我……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这样的。”
舒雅笑了,笑意中透着几分揶揄:“虽不是你主动招的,可谁叫你生得这么俊呢?眉眼端正,身量挺拔,走哪儿都引人注目。你要是个歪瓜裂枣,满脸麻子,佝偻着背,我看温宁理都不理你,更别说为你争风吃醋了。”
沈泽气得笑出声,摇头道:“敢情这还怪上我了?长得好看也有罪?”
舒雅凑近一点,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怪你,还得怪你娘。谁让她把你生得这么招人眼,偏偏又让你对我动心思?这不是平白添乱吗?”
沈泽低头看着她,眸光深邃,声音也放得很轻:“这句话我可记下了,回头一定告诉娘去。让她知道,她儿子的容貌竟成了别人的祸根。”
“你说去呗,我又不怕。”
舒雅仰头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坦然,“反正我没想过要嫁给你。你也别做这种梦。”
话还没说完,舒雅就被沈泽一把搂进怀里。
他动作迅猛却不粗鲁,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逃开。
“别说扫兴的话,”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也别总提醒我现实是什么。”
沈泽把脸埋在她肩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就算这是场梦,也让我多做一会儿。哪怕醒来后什么都留不下,至少此刻,你是我在怀里的。”
舒雅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动作温柔而细腻,仿佛生怕弄乱了一丝一缕。
她的指尖缓缓滑过他额前微乱的发梢,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轻声说道:“哎哟,我们沈公子这是怎么了?心里受伤啦?瞧你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被人欺负了不成?”
沈泽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委屈与无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声音低低地回道:“伤得不轻,真的疼。这儿,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一跳一跳的,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我帮你摸摸,摸一摸就不疼了。”
舒雅笑着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她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将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心口位置,掌心温热,隔着衣料传来淡淡的暖意。
“要是还不行,我再吹几口,小时候我爹就这样哄我的,可灵验了。”
说着,她真的凑过去,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吹了几下。
气息温软,像春日拂面的风,轻轻地、若有若无地掠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阵细微的战栗。
吹完后,她仰起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月光,轻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沈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鼻尖几乎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心跳反而更加急促起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嗓音低哑地说道:“没好,反而更难受了。这会儿,心口更堵得厉害,像是压了块石头,动都动不了。”
“那怎么办啊?”
舒雅眨了眨眼,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可嘴角却藏不住笑意,“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除非——”沈泽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浮现出一抹认真与期待,“亲一下才能治好。别的都不管用,非得这样不可。”
那天夜里,舒雅回来时,月亮早就高高地挂在了半空,银白色的光辉洒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夜风微凉,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孩子们都睡熟了,小小的鼾声从东屋传来,偶尔夹杂着梦中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