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他言行举止、穿衣用度,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书卷气,又懂礼数,遇事沉稳冷静——这样的人,绝不会贪图我们这点辛苦钱。”
他说完,低头将碗中最后一口面汤喝尽,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行了,我也吃饱了,得赶回镖局去了。明天记得帮我留一碗热馄饨,加点香油和葱花,别放辣。”
“等一下。”
舒雅忽然伸手拦住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与担忧,“刘镖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最近镖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总觉得,沈大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以前虽然话不多,但从不给人冷脸。可这几日,每次见面都阴阳怪气的,好像我哪里得罪了他似的。”
刘镖师停下脚步,拧眉思索片刻:“没有啊。至少我没听说镖局里有什么风波。有总镖头坐镇,大小事务井井有条,弟兄们也都安分守己。要说变故,还真没什么特别的。”
“真的没事?”
舒雅依旧不信,追着问了一句。
“真没事。”
刘镖师语气肯定,摆了摆手,“你别多心。沈先生一向性子沉静,可能最近思乡,或是身子不舒服,情绪才有些起伏。”
舒雅却皱起眉头,低声喃喃:“可不对啊……他对我可不是一般的冷淡。好几次我去送饭,他连头都不抬,一句话都没说。前天我还主动问他要不要添件棉衣,他竟反问我:‘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闲得发慌?’这话听着就让人难受。”
刘镖师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嘛——”
他压低声音,“听说总镖头的女儿前些日子刚从京城回来了,如今天天往训练场跑,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递帕子,围在沈先生身边打转。沈先生估计被缠得烦了,心情才不太好,迁怒旁人也不奇怪。”
舒雅闻言一怔,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你说的是温姑娘?那个总镖头的小女儿?”
她勉强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说起来也好笑,上回她来店里吃饭,居然当着我的面警告我两次,说什么‘离沈大哥远点’‘别总找他说话’。她认定沈大哥对我与众不同,所以特别防着我。”
刘镖师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大小姐就是这个性子,从小被宠坏了。谁要是跟沈先生多说几句话,她立刻拉下脸来,酸溜溜的。可再爱吃醋也没用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嗓音道:“我听陆镖头私下提过,沈先生的婚事早就定了,由家中长辈做主,他自己都说不上话。至于温姑娘家的背景嘛……”
他摇摇头,“别说高攀了,连够得着的边儿都算不上。沈家那样的门第,怎么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说完,他拍了拍舒雅的肩,语气温和:“你别放在心上,有些人啊,闹腾一阵也就罢了。”
“将来这事肯定会落空。总镖头估计也劝过女儿,可没用,最后只能随她去了。”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无奈与笃定。
说话之人显然是看透了其中的门道,深知温姑娘那倔强的性子不是几句劝说就能改的。
总镖头虽是一局之首,威严十足,可在自家女儿面前,终究是拗不过那份溺爱与心软。
几次三番苦口婆心地规劝,无非是希望她别太任性,别把婚事当儿戏,可温姑娘听了只是笑笑,转头依旧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总镖头也只能叹口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舒雅点点头:“温姑娘确实任性了些。不过我看沈大哥对她还挺包容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拂了拂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温和,像是在评价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可心里却明白,温姑娘的“任性”绝非小事。
那是在众人面前公然顶撞长辈,在镖局上下都议论纷纷时还敢拉着沈泽的手撒娇耍赖。
换了别人,早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可沈泽从不曾动怒,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他总是沉默地听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那一切都不值一提。
“那是给总镖头面子。要不是她是总镖头的女儿,沈先生根本不会搭理她。”
刘镖师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又夹杂着些许看透人情世故的冷静。
他在这镖局干了十几年,见过的人多了,识得的脸谱也多。
沈泽此人,平日里寡言少语,规矩极严,从不轻易与人亲近,更别提对谁笑脸相迎。
若是寻常女子这般纠缠,怕是早就被一句冷言打发走了。
可温姑娘不同,她是总镖头唯一的女儿,将来若成了少夫人,整个镖局都要低头。
沈泽再清高,也不能不顾大局。
刘镖师说到这里,笑了笑,“其实你说温姑娘警告你,也不全是小心眼。我自己也注意到了,认识沈先生这么久,他对你,确实不太一样。”
他的笑容不深,眼角微微皱起,目光却格外认真。
这话并非随意提起,而是经过长久观察后的结论。
他见过沈泽在饭桌上不动声色地将舒雅铺子里送来的菜多夹几筷子;也见过他雨天路过,特意停下脚步,嘱咐下人给她捎去一把油纸伞。
这些细节本不足为外人道,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无法忽视的痕迹。
尤其是那回舒雅被醉汉骚扰,沈泽竟亲自出面赶人,连总镖头都未如此上心。
以前舒雅听到这种话,只会觉得是瞎猜。
但现在想到那包银子的实际数额,她忽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指尖微微发白。
那天她接过那包银子时,并未细数,只当是寻常赏钱。
直到后来掌柜偷偷告诉她,那一包足有二十两,足足抵得上她半年的营生,她才惊觉不对。
二十两不是小数目,哪怕对镖局的人来说也颇为可观,更何况还是悄悄垫付,连个名目都没有。
这不像是一时兴起,更像是……
一种默许的关怀。
难道……
沈泽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可这念头刚在舒雅脑子里冒出来,她立马就摇头否了。
她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个荒唐的想法赶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