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听罢,略显好奇地伸出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块鸡丁放进嘴里,仔细咀嚼了几下,眉头微皱,点头附和:“我倒是没注意到酱的问题,不过,这菜……确实有点甜。”
舒雅轻点头,眼神清亮:“是的,甜味确实突兀。正宗的酱爆鸡丁,讲究的是咸鲜中带一丝回甜,配方是两份黄酱配一份白糖,糖只是用来提味,绝不能抢戏。可这厨师,应该是在标准配方之外,又多加了一整勺白糖,所以整体吃起来,味道偏甜,掩盖了酱香本味。”
等点评完这道菜,舒雅放下筷子,用餐巾纸轻轻拭了嘴角,轻轻叹了口气:“好了,这一口一口地吃下来,倒是差不多饱了。”
她抬头看向老先生,语气礼貌而温和:“老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该去买菜了。今天陪您走了这么多家馆子,实在难得。以后要是您还有兴致,欢迎再约我一起吃饭,我也很乐意分享些看法。”
老先生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眼中竟浮起一丝怅然:“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他缓缓说道,语气真挚,“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吃了几十年的饭,以前哪懂什么味道?吃东西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跟牛嚼牡丹似的,光知道吃,不懂滋味。可今天遇到你,听着你一口一口地品,一句一句地说,我才忽然明白,原来一道菜,竟能讲究到这种地步。”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望着舒雅:“你说的每一点,都像是在我脑子里点了一盏灯。这饭,我算是第一次真正吃明白了。”
最后,他轻轻一叹,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尝尝你亲手做的饭菜。”
舒雅笑着说:“那就欢迎你来我的小店。小店就在水码头边上,靠着河边那条青石板路,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招牌上写着‘南北小吃’四个字,是请镇上的老先生题的。卖的都是些家常吃食,像糯米糍、煎饼、酸辣粉,也有南边来的汤圆、北边的手擀面,这才取了‘南北’二字。”
“南北小吃。”
老先生低声重复了几次,一边捻着花白的胡须,一边缓缓点头,“南北小吃……名字朴实,倒也有意思。记住了,一定去找你。等哪天我腿脚利索些,拄着拐杖也要走一趟,尝尝你说的这‘南北’滋味。”
舒雅从县城回到铺子,已经是晚上了。
天边的晚霞早就褪尽,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洒下淡淡清辉。
她提着包袱,走过湿滑的青石路,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
铺子门口挂着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映出她疲惫却安心的影子。
本来她想给舒二妹和陆小放一天假,让他们歇歇脚,回屋子里睡个好觉。
毕竟这两天生意忙,两人起早贪黑,实在辛苦。
可他们俩都想多挣点钱,一个是为了攒嫁妆,一个是要给家里寄些银钱回去,舒雅看在眼里,也不忍硬劝。
舒雅不能亲自下厨,便让他们卖粽子。
粽子是她前一天就包好的,糯米软糯,夹着咸蛋黄和腊肉块,用老荷叶裹得严实,蒸出来满屋飘香。
她还特意教他们怎么吆喝:“刚出锅的热粽子,香糯可口,五文一个,十个四十文!”
两人学得有模有样,果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船工和脚夫。
等她回到铺子,粽子也差不多卖光了。
只剩角落里孤零零躺着两个小粽子,估计是没人买的边角料。
灶台已经收拾干净,碗筷也洗好了,整整齐齐摆在木架上,地上扫得一尘不染,连门槛都擦过了。
“大姐,你回来了。”
舒二妹一见她就说,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急忙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可算回来了!我们一直盼着你呢。昨天送鱼的那小孩又来了,就是那个瘦瘦的、脸蛋黑黑的娃,今儿还带了两条大鱼,个头可不小,估摸着有四五斤重,活蹦乱跳的,新鲜得很。”
“你给钱了吗?”
舒雅一边解外衣,一边抬头问道,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
舒二妹点头:“给了。我照你说的,先把鱼称了称,按市价算了银钱,一分没少给他。我还提前买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给他,说是大姐交代的,让他路上吃,别饿着肚子回家。”
舒雅笑了笑,眉眼温柔:“那就好。那孩子刚遭过灾,家也被水冲垮了,听说娘亲还病着,日子难熬得很。这时候帮他一把,哪怕只是个热包子,他心里也能暖和些,不至于觉得这世上没人疼他。”
舒二妹又说:“我和陆小商量了,要不要送他几件旧衣服。你看他,每次来都穿那件沾着泥点子的粗布衣裳,袖口都磨破了,裤脚还打着补丁。时间一长,怕是会生虱子,他自己不觉得,可咱们铺子前前后后都是客人,万一惹了嫌,影响生意就不好了。”
舒雅有点意外地看了陆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石头今天这么热心啊?以前可没见你操心这些事。”
陆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耳尖微微发红,低头搓着手。
“也不是……就是想着,咱这铺子要长久做下去,就得讲个干净体面。要是他穿得脏兮兮的,别人看到,心里难免嘀咕,还以为咱这儿收留流浪汉呢。再说,他也是个孩子,能帮一把,何苦看着他受罪。”
舒雅笑了笑,轻轻点头:“说的有道理。人情世故,有时候就在这些小事上。不过我看那孩子比你瘦一圈,个子也矮些,你以前的衣裳宽大,估计他穿不太合适,袖子长到能拖地,裤腿也得踩脚底下。”
她想了想又说:“干脆我下次去镇上买点布料吧。眼看天气越来越热了,蝉都叫起来了,咱几个也得添几身夏衣。轻薄的棉布,染成青色或月白色,穿起来凉快,干活也利索。”
舒二妹一听就拍手叫好,眼睛亮亮的,“大姐,做衣服就交给我吧,我保准缝得又快又好。针脚密实,线头都藏得干干净净,绝不会让你失望。”
在家的时候,一家老小的衣裳就是她缝的。
从爹娘的冬袄,到弟弟妹妹的短衫,再到补丁摞补丁的旧裤,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