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快,指尖灵活,一天就能做一身,连镇上的绣娘都夸她有天分。
缝衣时嘴里还常哼着小调,仿佛那不是苦活,而是种乐趣。
舒雅攒了不少银子,这次去镇上,特意起个大早,踩着晨露便动身出发了。
她一路走得轻快,脚步坚定,到了镇上的布庄,也没有多加犹豫,一口气买了十匹布。
这些布她全选的是更透气、更舒适的夏布,摸上去质地细密,手感清爽,非常适合夏日使用。
十匹夏布加起来,足足花了一两多银子,几乎是她最近做粽子生意赚来的大半积蓄。
掌柜称完布匹,收了银子,还笑着夸她:“这位娘子真有眼光,这夏布是今年新到的货,专供讲究人家用的,穿起来不闷汗,透气得很。”
舒二妹看到大姐提回来这么多布料,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显得有些吃惊。
她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布面,忍不住说道:“大姐,其实普通的棉布也够用了。咱们做的是营生,又不是大户人家,没必要用这么好的料子吧?”
她记得普通的细棉布,一匹也就三十到四十文钱,便宜又耐用。
她心想,十匹布要是用细棉布,能省下好几十文,甚至接近一百文,够买好几斤米了。
舒雅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细棉布确实也不错,织得细密,穿起来也舒服。可它终究不如夏布透气。你想啊,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客人到咱们铺子里吃饭,坐在小板凳上,要是咱们姐妹俩满头是汗,衣裳都湿透了贴在背上,那像什么样子?客人看了也不舒服,饭都没胃口吃。”
她顿了顿,抬眼望着舒二妹,声音温和了几分:“以前咱家穷,没钱,穿那些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那是没办法。可现在手里头宽裕了些,有了余钱,自然该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你说,咱们辛辛苦苦地赚钱,到底是为了啥呢?不就是为了能活得体面点、自在点吗?”
舒二妹从小在娘家长大,日子苦,天天被使唤着干活,挑水、做饭、洗衣服,样样都得她来。
她早已习惯低头做事,觉得女人吃苦是天经地义的,哪有资格讲究穿着打扮?
可如今听了舒雅这番话,心里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慢慢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她低头看了看那匹夏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布面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忽然意识到,干净清爽的衣裳,确实能让人心情舒畅。
若是自己穿着整洁凉快的衣服,干活也更利索,客人看了,自然也觉得这铺子干净、可信。
舒雅见她沉思片刻后微微点头,知道这话算是说进去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姐妹之间,有时候不必多说,一点一点地引导,总能让对方明白。
她说通了舒二妹后,当天傍晚就回到家中。
她将十匹夏布整齐地叠好,郑重其事地交到陈氏手上,轻声说道:“娘,这些布拿去安排吧。咱们家里人手都该做件新衣裳了,尤其天热了,换夏布最合适。”
陈氏正在灶台边忙着熬汤,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她一见那堆布料,先是一愣,随即走近细看。
她伸手一摸,指尖滑过布面,顿时认了出来——这是上等的细夏布,纹理细密,轻薄柔软,绝不是市面上普通的货色。
“婉娘,”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和感慨,“这么多夏布,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氏开始不再叫她“婉儿”或“丫头”,而是改口唤她“婉娘”了。
那一声“婉娘”,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尊重,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亲近与依赖。
舒雅听着,心里微微一暖。
这称呼听着比从前顺耳多了,显得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姑娘,而是能撑起家门的大姑娘了。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轻轻答道:“也没花多少。我买的多,老板看我是个老主顾,给我了些折扣,算下来还算划算。”
其实她心里清楚,哪怕有折扣,也还是比买普通棉布贵出不少。
但为了家里人能穿得体面些,她觉得值。
接下来的几天,舒二妹抽空赶工,一针一线地缝制,总算在两天内给那少年做好了两件夏布衣裳。
衣服剪裁得当,袖口和领口都细细锁了边,穿上去清爽合身。
不过她这几日还要忙着包粽子、守摊子、招呼客人,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
夜里点着油灯缝衣,眼皮都快撑不住了。
舒雅看在眼里,心疼她劳累,便自己动手从推车上拿下一个包袱。
那包袱用干净的粗布包着,四角折得整整齐齐,里面正是刚做好的两件夏布衣裳。
她轻轻拍了拍舒二妹的肩膀,柔声道:“剩下的我来吧。”
说着,便拿着包袱,走向那少年住的小屋,脚步沉稳而温和。
“现在天越来越热了,我让我二妹给你做了两件夏衣,回去可以换着穿。”
舒雅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一个用细麻布包裹的包袱,轻轻拍了拍灰尘。
阳光洒在她的肩头,映出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温和而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她没提他身上的旧衣服,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粗布短衫,早已显出几分疲态。
但她只字不提,只说是因为天热该换了,说得轻描淡写,像是给一个老朋友最贴心的提醒。
少年站在树荫下,微微低头望着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移向那个包袱。
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感激,又像是警惕,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那是一种被善意触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复杂神情,深邃而沉默。
舒雅望着他,心里隐隐有些触动,却又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迟疑地向前一步,伸手接过那个包袱。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弄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他低下了头,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谢谢。”
舒雅笑了笑,眼角弯起一道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