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婚期已至。
中秋晨光刚漫过盛京,金雀大街已被喜气裹得密不透风。
红毯从镇国侯府直铺到宫门,暖阳透过叶缝落在上面,连街旁的老树也缀满同心结和红绸。
全城百姓几乎全都围在道路两旁和街角,踮脚盼着瞧这桩盛事。
侯府院内更是热闹,正厅挂着大红双喜幔帐,廊下悬着崭新的红色灯笼。
阶前摆着两排青瓷盆,盆里鲜花盛开,风一吹,满院都是香气。
四位兄长身着侯服、伯服,腰间佩着御赐玉佩,早早候在前厅,眉宇间是掩不住的郑重。
来贺喜的王公贵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
“镇国侯府出了皇后,又有两位侯爷、两位伯爵,往后这盛国朝堂,侯府的分量可更重了!”
“可不是嘛!”旁边的宾客笑着接话,“而且陛下亲自前来接亲,这可是盛国开国头一遭!”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明黄御驾缓缓行来,停在门口的红毯上。
谢晏从御驾上迈步走下,他身着玄色帝王婚服,衣摆绣着腾跃的金线龙纹,玉带紧扣腰间,将宽肩窄腰的身姿衬得愈发挺拔。
年轻帝王气度雍容,却难掩眉眼间的俊朗锋芒,端的是龙章凤姿。
谢晏目光掠过两旁躬身行礼的宾客,未作半分停留,往日里沉稳的步伐,此刻多了几分难掩的急切。
他快步走进侯府大门,仿佛多等一刻都是煎熬。
四位兄长连忙迎上前,阮云策沉声道:“陛下,笙笙自小被我们宠着,往后在宫里,陛下若让她受半分委屈——”
话没说完,便被阮云简低声打断:“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
他看向谢晏,目光满是郑重:“我们今日将笙笙交给陛下,希望陛下好好待她。”
谢晏颔首,语气郑重:“几位兄长放心,从今往后,但凡笙笙受半分委屈,都是朕无能。不需要几位兄长动手,朕自会负荆请罪。”
阮云箔摇着洒金折扇,满意点头:“天子一言九鼎,我相信陛下不会食言。”
阮云竺站在一旁笑了笑:“笙笙已经准备好了,陛下请吧。”
谢晏深吸一口气,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月华院的方向迈去,行走间衣摆被风掀起。
月华院,阮云笙早已梳妆完毕。
正厅里,安王妃握着阮云笙的手笑着说些吉祥话,昔日好友也特意回京贺喜,众人围在阮云笙旁侧,叽叽喳喳的笑语从敞开的门窗飘出来。
阮云笙端坐椅上,凤冠垂落的珠串轻轻晃着,一身红嫁衣衬得她眉眼愈发明艳,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
谢晏急切的脚步在迈进院门的瞬间忽然顿住。
隔着几株开得正好的桂树,他远远望见那抹耀眼的红,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先前的急切骤然褪去。
他下意识放缓呼吸,连脚步都轻了几分,目光牢牢锁在那抹红影上,喉结微滚。
盼了这么久的时刻真的到了,竟让他生出些不敢轻易靠近的珍重。
谢晏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一步步朝着阮云笙走去……
周遭宾客的道贺声忽然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远,耳中只剩自己愈发猛烈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膛,几乎要破腔而出。
他喉结滚了滚,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小时候初见阮云笙的场景。
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天,母亲撒手人寰后,他成了无依无靠的乞儿。
他无处可去,只能靠乞讨过活。
那个冬天太冷了,不到傍晚天色就已经暗下来,街上行人稀少,街道两旁不少商铺也早早关了门。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冻得青紫的手脚缩在破衣里,嘴角裂着血口子,上午抢食被老乞丐打的伤还在疼,只能蜷缩在街角,等着冻饿把自己吞掉。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眼睛半睁着,茫然地看着对面。
街对面停了辆挂着暖灯笼的马车,光晕裹着暖意,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穿锦袍的少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回来,兄妹俩有说有笑,小女孩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可是就在他们打算乘坐马车回府时,小女孩忽然伸手摸了摸空空的腰间,秀气的眉头顿时蹙起来。
少年让妹妹先上车,自己则带着下人原路折回去,寻找妹妹落下的香囊。
天空再次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
小女孩抱着毛茸茸的小黄狗坐在马车里,掀开锦缎窗帘看雪,手里的点心似乎刚出锅不久,还冒着热气。
他蜷缩在阴冷的角落,盯着她手里的点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脑子里疯了似的想冲过去抢。
反正这小小姐看起来乖巧软糯,毫无反抗之力,就算被他抢走点心,估计也只会抱着小黄狗掉眼泪。
等她的哥哥带着下人回来,他早就把点心吞到肚子里,跑没影了……
可惜他的手脚已经冻得发僵,连抬指的力气都没有。
近在眼前的点心吃不着,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
不知是不是他实在太想吃那块点心,没过多久,鼻尖突然钻进一股甜香!
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竟见那金尊玉贵的小小姐,举着点心递到他面前,声音清甜软糯:“你一直看它,是不是饿了?”
谢晏像抓住救命稻草,什么都顾不上,一把抢过眼前的点心,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小小姐被他粗糙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在她身后,车夫小心道:“郡主,这路边的小乞丐就是粗鲁!您别搭理他,还是快回车上吧。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原来不是小小姐,而是小郡主。
谢晏知道,郡主的身份是很尊贵的。
怪不得,生得这般娇气……
点心很快吃完,连渣都没剩,他刚想张口说谢谢,小郡主却眨了眨眼睛,拎着裙摆,转身跑回马车。
他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乞丐和郡主,何止是云泥之别。
小郡主被他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