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梦眼眶“唰”地红了,泪水在眼底打转,声音像被撕裂的绢帛:“那、那怎么办?你能不能……帮帮他?求你了……”
“别急。”
楚婧抬眼,目光平静如深潭,一汪沉水,不见波澜,“总能想到办法的。”
不知为何,雀梦一望进她的眼睛,心口那团乱麻似的恐慌,竟奇异地松了几分。
仿佛只要楚婧在,天塌下来,也能被她稳稳托住。
“小鸢!小鸢我来了——!”
一声炸雷般的大吼,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洞穴的寂静!
萩夜的身影从瀑布后猛地冲出,水花四溅,衣袍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
他循着记忆里那缕独特的气息,一路跌撞而来,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见楚婧转过身,那一瞬,眼泪差点涌出来。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手臂一收,狠狠将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吓疯了?!”
他声音嘶哑,哽咽得几乎不成句,“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被那些怪物……”
他语无伦次,呼吸灼热地喷在她颈侧,“幸好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他紧抱着她,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
“我找错方向的时候,心都凉透了。”
他嗓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晚一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抬起头,眼泪终于滑落,却咧嘴笑得像个傻子:“下次你出门……一定要带上我啊!”
楚婧轻轻回抱住他,手臂温柔地收拢,像是怕弄疼了他,又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她柔声说:“这次是紧急情况,我保证,下次一定带你。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萩夜一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细缝,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他攥着楚婧的衣角,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叽叽喳喳地说起这两日的担惊受怕——说夜里听见风声就以为是怪物来了,说饿得啃了三块硬饼子,说梦里总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可一睁眼,只有空荡荡的洞穴和冰冷的石壁。
雀梦站在一旁,想凑近,想开口,想伸手碰一碰萩夜的肩膀,可又怕打断这难得的温情。
她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脚趾在鞋里蜷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像是一个误入他人梦境的局外人。
楚婧拍了拍萩夜的胳膊,掌心温热而有力,声音也放轻了:“好了,先停下,让我喘口气。”
萩夜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但眼睛仍亮晶晶地盯着她,像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楚婧走到雀梦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他不是不想醒,是不敢醒。”
“不敢醒?”
雀梦猛地抓住这句话,声音抖得像秋叶最后一片枯叶,“是不是……他看见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
楚婧点头,眼神沉重得像压着整座山:“嗯。他现在,就是行尸走肉的状态。”
雀梦怔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个男人身上。
冥洛闭着眼,面容平静,可那紧抿的唇角、微微抽搐的指节,都在无声诉说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风暴。
她知道冥洛有多硬气。
刀锋抵喉不皱眉,毒火焚身不吭声,为救一城百姓,他敢独自潜入敌营引爆地脉。
连命都敢豁出去的人,怎么可能被点小事打垮?
除非——他看见了根本无法承受的东西。
她猛地一颤,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会不会是看到了孔雀城没了?”
楚婧沉默了几秒,风从洞口吹进来,卷起一丝灰烬。
她轻轻摇头:“我不能确定。”
她不是医生,不敢乱猜。
万一说错了,只会让冥洛更崩溃,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轰然断裂。
廉尤在旁边轻声劝:“别灰心,总有法子的。人总不能一直困在噩梦里,总会有一线光。”
雀梦低下头,慢慢坐到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壁,一动不动。
她的身影缩成一团,像被抽走了魂魄的布偶,连呼吸都轻得快要消失。
楚婧那边早生起了火,炭火噼啪作响,肉串在火上滋滋冒油,油脂滴落,爆出一串金黄的火星。
香气顺着洞壁爬满每一寸角落,甜腻、暖融,像人间最寻常的温暖。
可冥洛,还是躺在那儿,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楚婧皱着眉走近,正好看见雀梦抬手,指尖泛起淡淡蓝光——那是 memory purge的前兆,能轻易抹去一段记忆,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立刻伸手拦住,声音冷得像冰:“你真想删了他的记忆?你疯了?”
雀梦的肩膀剧烈发抖,声音轻得像风里一缕将散的烟:“你也都看见了……阿洛被那些事折磨成什么样了。如果我不动手,他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她也没办法了。
她看着他每夜咬破嘴唇忍着不哭,看着他凌晨三点盯着天花板发呆,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喃喃说“对不起”,却从来不敢说“我怕”。
她撑不住了。
楚婧眉心拧得更深:“那你想过后果吗?删了记忆,他还能是原来的他吗?他记得你时的笑容,他为你跳下的悬崖,他跪在孔雀城废墟前流的泪……那些,全都没了。”
雀梦五指死死攥住衣角,指甲嵌进掌心,血痕都压在布料下。
她咬紧牙关,声音低哑,却一遍遍重复:“我能扛得住……我能扛……”
无非就是,被他忘了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刚说完,地上的人——冥洛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接着,眼睫也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楚婧瞥了一眼,顺势把话题扯开,语气却骤然锐利:“你有没有想过,他想忘记你吗?还是你觉得,他连这点坎都过不去?”
“小梦,你就真不信他能自己站起来?还是你觉得……他软弱到,非得你替他挡风遮雨才行?”
雀梦嘴唇咬得发白,牙关紧闭,几乎要渗出血丝。
她低着头,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一想到冥洛以前受过的苦——那些夜里蜷缩在墙角发抖的时刻,那些被人踩在脚下还强撑笑容的日子,那些连一声哭都不敢出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