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婧当然知道。
她比谁都清楚。
可她就是想看——
雌兽一旦重伤,伴侣的命脉会本能共鸣,灵魂深处会拉响无声的警报。
这不是玄学,是血肉里的本能。
她不是不信雀梦。
只是——太巧了。
巧得像有一双手,在暗处,把每一步都算得刚刚好。
把人引到这里,把伤送上门,把绝望铺成路。
雀梦死死咬住下唇,齿尖深深陷进柔软的皮肉里,血味在口腔里缓缓漫开,浓得发腥。
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廉尤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开口,语气温柔又焦灼:“那个……雀梦姐,你别咬了……嘴唇都破了,都在流血了……”
雀梦一怔,指尖终于缓缓松开。
一丝暖意,从胸口悄然漫开。
她下意识地想冲廉尤笑一笑,觉得这混沌人间,总算还有人记挂着她,还在乎她。
可廉尤紧接着,冷不丁补了一句,语气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山:
“你这一伤,阿鸢姐又要熬一整夜,给你疗伤了。”
雀梦:“……”
白感动了。
楚婧抬眼,淡淡扫了廉尤一眼,心里无声嘀咕:这丫头,怎么对她这么上心?
平日里她冷言冷语惯了,几时见过她为谁这般紧张过?
被楚婧盯着看,廉尤脸一红,耳尖瞬间烫得像烧着了。
她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布料在指缝间越缠越紧,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口乱跳的心。
雀梦一屁股瘫坐在泥地里,膝盖陷进湿冷的泥土,声音哑得像被雨水泡烂了:“要不……你们等我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我去外头找片大叶子,先给他挡挡雨……至少……别让他淋得更重了。”
楚婧没动,依旧稳稳坐在那块被雨水冲得发亮的青石上,裙摆沾了泥点也毫不在意。
她语气平静,像在问一件寻常小事:“你先说清楚——你怎么会在这儿?”
顿了顿,她目光转向地上昏迷的男子,“他,为什么伤成这样?”
雀梦抬了抬眼,只一瞬,又迅速垂下,睫毛轻轻颤着,像被风吹折的蝶翼。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仿佛这口气用尽了她所有剩下的力气:“我不知道……”
“那天,冥洛照例一早就出门打猎,说要猎些皮毛回来换药。”
“可他那一晚,没回来。”
“我等了一夜,听见风声不对,心慌得像被野兽啃着肋骨。”
“我出去找,翻了半座山,喊哑了嗓子,连他的血味都没闻到。”
“我怕他出事,就跑回兽王城,想叫人一起去找。”
“可等我跑回去——”
她喉咙哽了一下,声音裂开,“兽王城,没了。”
“没了?”
廉尤猛地站起,差点撞翻身后的枯枝,“啥叫‘没了’?!”
她虽是从小在荒野里长大,后来四处流浪,可她清楚——兽王城不是泥巴搭的窝棚!
那是七大部族里,唯一能和凤凰族平起平坐的城!
是三千兽人世代守护的家!
雀梦没力气辩解,也没力气哭。
她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像点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被命运掐住脖子的傀儡:“是真的。”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
那手的温度隔着湿透的衣衫传来,竟让她浑身一颤。
头顶,楚婧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不急,不燥,却像刀锋劈开了迷雾:
“我信你。”
雀梦猛地抬头,眼眶一下子红透了,眼泪在眼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你真信?”
她声音发颤,像一根被风吹得快要断掉的蛛丝,“我知道……听起来像胡扯。”
“连我自己,都怕是做了场噩梦。”
“可我亲眼看见的。”
“城门口——什么都没有。连一根兽毛都找不到。”
“门塌了,石碑碎了,地上干净得……
像被风吹过一万遍,连脚印都没留下。”
“我跑去凤凰族找祁茶,求他帮帮我们。”
“可他们连门都没开。”
“门缝里丢出一句话——‘低等族群,不配让凤凰族动一动翅膀。’”
“我不甘心。”
“我跪在门外喊了三天,嗓子咳出血,他们还是不搭理。”
“我没别的法子,只好又回兽王城。”
“我以为……
我就要死在那里了。”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
她哽咽着,嘴唇发白,“我看见冥洛……浑身是血,一条胳膊断了,腿上全是撕裂的齿痕。”
“他拖着身子,从灰烬里爬出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一见到我——”
“第一句话,不是哭,不是喊痛。”
“他说:‘快跑!别管我!’”
“我救不了他。”
“也没人肯帮我。”
“走投无路……我只能……来求你。”
楚婧听完,没说话。
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刻进骨头里一样,默默记下。
她咂了下嘴,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像春水化冰:“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看看外面雨下得怎么样。”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长裙扫过地面,带起一丝凉意。
她绕到瀑布边缘,那里有一处被苔藓半掩的凹口,窄得连手指都难伸进,却恰好能透过缝隙,窥见外界的天色。
雨,越下越大。
像老天爷提着铁盆,狠狠往人间倒水,噼里啪啦砸在岩石上、树叶上、泥地上,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楚婧的眉头,无声地拧紧了。
她手腕一翻,寒光如电,倏然一闪——
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已稳稳抵在左臂外侧,离皮肉仅两厘米之遥。
下一秒,一只小小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腕子。
“阿鸢姐!”
廉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风撕裂的纸鸢,字字带颤,“你不能这样伤自己!”
“就算为了他们,也不行!”
楚婧轻叹一口气,气息很轻,却沉得像压了千斤石头。
她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像一潭没有涟漪的深井:“他撑不了多久了。我只能逼萩夜他们其中一个现身。不然,今晚天亮前,冥洛就没命了。”
其实,按他那个伤势——
心脉碎了三处,脊骨裂了半寸,失血早该超过三成。
正常人,三个时辰前就该断气了。
可他硬是咬着牙,把一口气撑到现在。
拖着这具破败的身体,挨着每一分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