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过他的命,救过他族人的命。
白拿她的好处,他良心扛不住。
这份情,他一辈子记着。
几人简单收拾了行囊,带上干粮和兽皮,踩着湿漉漉的泥地,上路了。
……
刚进家门,天边“轰隆”一声闷雷炸响,暴雨骤然砸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岩顶,像有人拿石锤敲打铁皮。
楚婧猛地喊:“快进洞!别淋着!”
“阿鸢姐,是你回来啦?”
是廉尤的声音。
但人明显在隔壁洞穴,隔着厚厚的岩壁。
雨声太大,楚婧提高嗓门,朝那边吼:“是我!”
可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语调还是一模一样:“阿鸢姐,是你回来啦?”
丹妮、木洄、克雷仨人毫无异色,只当是廉尤听不清,又问了一遍。
可楚婧和她伴侣,脊背瞬间绷直,汗毛倒竖——这不对劲。
楚婧顿了一下,没多想,脚下一蹬,一头扎进暴雨里,朝另一个洞穴冲去。
一冲进洞,她瞳孔一缩。
一只鸟被铁链死死锁在石柱上,羽毛灰扑扑的,沾满泥水,看不出原色。
可那双眼睛——贼亮,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死死盯住她,一眨不眨。
跟城里那种能学人说话的鹦鹉差不多。
它张着嘴,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尾音还带着点颤抖,像被掐住脖子的鸟。
楚婧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
这声音不对。
太像人了。
太清晰了。
咕咕兽明明只会呜咽和尖叫,怎么会模仿人语?
她转身想走,身后那间关着咕咕兽的洞里,突然传来“噗嗤噗嗤”的闷响。
像肉块在烂泥里被反复挤压。
像内脏被脚掌踩碎时发出的黏腻声。
每一声都带着湿漉漉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正一点点从皮肉里往外钻。
她猛地回头,又冲了回去。
洞口的藤蔓被撕得七零八落,地上泥水混着暗红,腥味浓得呛人。
洞里一片血污,咕咕兽死得七七八八。
有的只剩半截身子,肠子拖在爪印里;有的脑袋裂开,脑浆粘在石壁上,像凝固的浆糊。
尸体腐得发臭,血肉早已溃烂,黏糊糊的血水淌了一地,还在微微冒泡,像锅里煮沸的馊汤。
在那堆烂肉中间,隐隐约约,露出来一个人形。
四肢扭曲,躯干塌陷,衣衫破烂成絮,但那张脸……
那张脸,是锋谰。
“锋谰?”
楚婧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楚婧……雌兽……”
那声音细得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在潮湿的空气里,随时会碎。
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被硬扯出来,带着血沫和气管摩擦的杂音。
锋谰说完这一句,眼一翻,晕了过去。
脑袋软绵绵地歪向一边,脖颈上还插着半根断裂的骨刺,血正从伤口里一滴一滴往下淌。
楚婧手忙脚乱扯下藤条,把他从尸堆里拖出来。
他身上全是抓痕、咬痕,还有被钝器砸出的深坑,皮肉翻卷,白骨外露。
伤口太深,血还停不住。
她顾不上脏,赶紧动手包扎。
手指一碰到他溃烂的皮肤,就黏上了一层腥臭的脓液。
她咬着牙,扯下衣角,一圈一圈缠紧,力道不敢重,也不敢轻。
身后有人。
她没回头,脱口就喊:“去把剩下的药汤端一杯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身后的人,纹丝不动。
楚婧脊背一凉,手上动作没停,慢慢把藤条缠紧锋谰的身子,防止他再碰伤。
她把藤条在骨头上绕了三圈,打了死结,指尖还在发颤。
然后,她猛地转身——
那人站在雨里,眼睛空洞,脸皮一块块往下掉。
脓水混着雨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像腐烂的瓜果从枝头坠落。
浑身焦黑,瘦得只剩骨架,像被火烧过又晾干的破麻袋。
肋骨一根根突出来,皮肤绷在骨头上,裂开的地方露出灰黑色的筋肉。
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了。
可下一秒,他的眼珠“咔”地转了一下。
整张脸瞬间红得发亮,血丝爬满眼球,瞳孔缩成针尖,盯住楚婧时,满是杀意。
他后腿一蹬,整个人像箭一样扑来——
快得只剩残影。
楚婧抬藤想挡,对方却在离她两米处,突然僵住。
指甲差一寸就能捅到她鼻子尖。
乌黑发亮,像淬了毒的钩子。
他拼命往前窜,可脚像被冻在冰里,动不了分毫。
地面渗出暗绿色的藤蔓,悄悄缠住了他的脚踝,越收越紧。
他急了,一爪子剁下自己的小腿。
“砰”地一声,断肢砸在泥地里,还在抽搐。
他爬着继续往前扑,断腿处拖出长长血迹,脊椎在皮下一节节凸起,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楚婧气得脑门冒烟:
“我操,你这都烂成鬼了,还惦记着干我?”
她手一抖,三根藤条穿透他四肢,直接钉在墙上。
藤尖带着倒刺,狠狠扎进他的肩胛、胯骨、膝盖。
血顺着藤蔓流下来,滴在石板上,汇成一小洼暗红色的水泊。
傀儡兽龇牙瞪眼,喉咙里呼哧呼哧,像破风箱。
他想吼,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嗬——嗬——”的气音。
可楚婧没理他。
她盯着洞口,语气不自觉软了点:“刚才……谢谢你。”
要不是澜衿出现,她这会儿胳膊怕是得废一根。
澜衿走进来,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青,一言不发,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她看。
眼神像被冻住的刀,锋利又空洞,直直刺进她的心口。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上前,一步,两步,三步,猛得扑到她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动作粗暴,毫无犹豫,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下巴抵在她脖子上,温热的呼吸急促地拂过皮肤,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还好……你还活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撕出来的,带着血沫的重量。
他本来和几个同伴,在老槐树下等她回来。
天快黑了,风里带着雨气,他们说再等一刻钟,她若还不归,就去找。
可还没等那刻钟过去,半路就撞上了好几只傀儡兽。
那些东西不声不响,突然从腐叶堆里窜出,獠牙带毒,利爪如钩。
同伴们拼死断后,他却一扭头,甩开所有人,撒腿就往这边跑。
心里像被千万根针扎着——她一个人在这儿,没人护,没帮手,连口热饭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