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冷,手脚发麻,肺里像塞了冰块,呼吸都疼。
然后,他看见了——
满地烂肉,碎骨翻露,肠子挂满断枝,血水混着泥浆淌成小溪。
她蹲在血堆里,像一尊被遗忘的泥塑。
头发湿透,黏在脸颊和额角,糊满了黑泥,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痂。
手里攥着半截断刃,指尖还在微微抽搐,血一滴,一滴,落在脚边的烂肉上。
那一瞬,他心跳停了。
世界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响。
连风都不敢吹了。
要是他晚来一秒钟……
要是她被那群畜生拖进灌木丛,撕碎,啃光,连骨头都不剩……
那他这辈子,还怎么好?
她是唯一一个,能治他心里那块烂疮的人。
那块从六岁开始就溃烂、化脓、夜夜疼得他咬破枕头的烂疮。
只有她,敢伸手去碰,敢骂他傻,敢用冷眼逼他吃饭,敢在暴雨夜里拎着药箱翻墙来给他换药。
她不能死。
绝不能。
澜衿给自己刚才那番举动,贴了个自认合理的标签。
“只是不能让她死。”
他心里默念,像在念咒。
“她是活药,是唯一解药。”
他骗自己,这不是心疼,这是责任。
楚婧闻到他身上有股海风的味道,凉丝丝的,带着咸腥,还混着一点硝火气。
那气味一下把她从麻木里拉回了神。
像深秋的井水,浇得她打了个激灵。
他那句话一出口,她心头猛地一揪,说不清是啥感觉,就是别扭,压得她喘不过气。
像被人捂住了口鼻,明明空气就在眼前,却吸不进一丝。
他抱得那么紧,可她只觉得冷。
等他松开手,她才看懂——他眼里全是后怕,全是担心,可半点欢喜都没有。
没有笑,没有松一口气的放松,没有“终于找到了”的释然。
只有恐惧的余烬,在瞳孔深处噼啪作响。
原来他不是因为在意她说错话,才冲进来救她的。
他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儿,楚婧看他的眼神,冷了三分。
像腊月里最后一滴水,结成冰碴子,无声砸进泥里。
她往后退了两步,脚跟碾过地上一块碎骨,咔哒一声轻响。
跟澜衿拉出一段距离,不近不远,刚好够她转身就走:“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她出事,他们没来。
那就说明,他们也出事了。
“啊啊啊——”
外面立刻传来丹妮撕心裂肺的尖叫,像刀子刮过铁皮,尖锐得能扎穿耳膜。
“妮妮!”
“嫂子!”
木洄和克雷的吼声也跟着炸开,带着血气,带着哭腔,带着崩溃的愤怒。
楚婧转身就想冲出去,却被澜衿一把拽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骨头。
“别出去,外头全是流浪兽,你一露面,他们立马把你掳走。”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
“它们现在正发疯,雨季配种季,雌兽是它们的战利品。你身上有血气,有暖意,它们闻得到。”
他懂。
同为冷血种,他太清楚那些家伙的手段。
趁着雨季,四处抢雌兽,无非就是想配种,繁衍。
他们不杀,但会折断腿骨,喂食麻草,圈养在铁笼里,直到你哭着求着,把肚子里的崽生出来为止。
楚婧直接甩开他的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碰到了什么肮脏的秽物。
她的声音冷得像深冬冰窖里凝结的霜,一字一句砸在空气里:“她是我的人,我得把她带回去。”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了出去。
雨还在下,没停。
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湿透的衣衫紧贴皮肤,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钻。
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漫天暴雨,不过是她心头怒火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陪衬。
门外站着好几个高阶雄兽,个个长得像从地狱最深处的噩梦里爬出来的。
他们身上覆盖着扭曲的鳞片、鼓胀的肉瘤,或是一根根倒竖的硬毛,有的头颅变形如蜥蜴,有的四肢细长如节肢昆虫,眼神浑浊贪婪,呼吸间喷出腥臭的热气。
楚婧一愣,脚步微顿,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澜衿和容恺的脸——那两个人,一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梅;一个唇角含笑,风流倜傥中带着锋芒。
同样是流浪兽,为何有的帅得惊动三界,连天庭仙子都为他倾心;而有的……
长得简直对不住老天爷,连鬼见了都得回头骂一句造孽。
几个原本要走的流浪兽,一看到她,立刻停了脚。
其中一个胖得像只被塞满肉的气球的兽人,腆着肚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和缺角的牙床,对着前头那个身材精壮、肌肉虬结如岩石的头领嘿嘿笑道:“蝎哥,这儿还有个雌的!皮肤比刚才那个嫩多了,白得跟刚剥的蛋似的,嘿嘿……”
楚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撇:“你这品味,真低。”
果然,丑不是没原因的。
蝎哥一眼盯上楚婧,那双布满血丝的小眼睛骤然发亮,瞳孔缩成针尖,嘴角不受控制地拉长,一串可疑的透明液体缓缓淌出,滴落在地,溅起细微的声响。
楚婧浑身鸡皮疙瘩炸起,胃里一阵翻腾:“你口水能不能收一收?看着真想吐。”
被雌兽当面嫌弃,好像一柄利刃,直捅进他最隐秘、最敏感的伤口。
那双原本充满淫欲的眼睛,瞬间碎裂。
贪恋化作赤裸裸的杀意,像毒蛇吐信,阴冷刺骨。
这时,江季和萩夜同时暴喝一声,一脚踹飞两个扑来的傀儡兽,碎肉与断肢飞溅,他们迅捷地挡在楚婧身前,背脊紧贴,形成一道沉默却坚不可摧的墙。
木洄和克雷想冲过去救丹妮,可对方——一个脖颈缠着毒刺藤蔓的兽人——五指猛地掐住丹妮的喉咙,指节发白,指腹深深陷进她柔软的肌肤里。
丹妮脸色青紫,喘不过气,却强撑着没喊一声。
威胁,明明白白。
蝎哥舔了舔嘴唇,黏腻的口水拉出银丝,目光牢牢锁在楚婧脸上:“小美人,跟我走,我让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从此不再饿肚皮,不再挨冻挨打。”
楚婧冷笑。
要不是看清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杀机,她真以为这傻子在说情话,怕不是被雷劈坏了脑子。
“不。”
她答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还补上一刀,“你这长相,丑得我闭眼都能梦到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