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这边,看着手下人涉水往前追,面具人怒喝:“回来,都给我回来!”
少数几人骤然勒马,退回到他旁边,其他的仍旧不管不顾往前冲。
面具后的眼睛怒火翻涌。
这些贪功冒进的蠢货,看不见过了河滩就是祭场吗?
前方,陆未吟冲着对面的轩辕璟扬声喊道:“王爷救命!”
轩辕璟下意识抬脚,又堪堪止住,袖中攥紧的手在掌心掐出一片深印。
“是什么人?”
冷然询问,声音稳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星岚快步上前定睛一看,而后回头抱拳,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王爷,好像是宁华郡主。”
轩辕璟脸色骤变,当即下令,“快,救人!”
对面河滩上,一刺客上前问道:“大人,咱们……追不追?”
面具人抬头看向对面。
役夫带着祭器往后退,轩辕璟身后就四个人,京畿卫的人听到动静正从各个方向赶来,但离得近的不过数人。
自己这边人数占优,若是速战速决,仍有机会留下陆未吟的命。
虽然需要冒极大的风险,可若是办不成这次差事……
和煦温润的春风拂过,面具人却惊得一激灵,仿佛感受到了利刃划过皮肤的森寒。
一瞬犹豫后,面具下的脸浮起破釜沉舟的决绝,高高举起手中长剑,“追!”
很快,两拨人在水中交上手。
山上斋宫,皇帝等人看着涉水过河的女子即将被追兵追上,翩然而起踏着马头跃入水中;看着长刀劈下绞起水花,看着轩辕璟淌水奔去举剑将人救下,看着京畿卫及时赶到,看着轩辕璟从水里抱起一抹青色身影……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却在山上众人眼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皇帝目光沉凝,远眺的姿势未变,只有搭在栏杆上的手握得极紧;其他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永昌侯袖中攥拳,面色无异,眼底却有波澜层叠渐涨。
想到轩辕璟昨夜造访,一个大胆的念头自脑海中窜出来。
这女子……该不会是阿吟吧?
“传太医!”
待轩辕璟在京畿卫的护卫下离水,皇帝几不可察的松开手,转过身,负手迈步,“走,瞧瞧去。”
瞧瞧究竟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的在祭场行凶。
再瞧瞧,昭王奋不顾身所救何人。
太子跟在皇帝身后走出斋宫,不知轩辕赫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横跨插到他旁边。
“太子殿下。”
轩辕赫凑近,压低声音问道:“你看清被追杀那女子是何人了吗?”
太子向来看不惯轩辕赫,仗着背后有容贵妃收拾烂摊子,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碍着皇帝就在前头,太子没把嫌恶表现出来,如常温声道:“这么远,哪里看得清?”
“我也没看清。”轩辕赫双臂抱胸,狭眸间精光流转,似笑非笑,“不过我瞧她踏马落水那一下,怎么感觉有点像宁华郡主?”
太子险些笑出声来。
陆未吟?呵!
这个点儿,她已经是玉屏山上的一具尸体了!
太子强行将笑意压下,“天下会武的女子比比皆是,绝非只有一个宁华郡主,五皇弟怕是想多了。”
轩辕赫摇头晃脑,“是嘛,一会儿就知道了。”
山下,星岚背身递来披风,轩辕璟接过,将怀中人严实罩住,隔开所有窥视的视线。
两人浑身皆湿透,太阳照在身上都失了温度,相映跳动的两颗心却烫得灼人。
轩辕璟将人送到自己马车上,车帘落下,本该往回收的手却一直悬在车内。
车帘后,陆未吟笑了笑,将手握上去,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放心,我一点事都没有。”
在林子里的时候,星罗卫来得很快;追在她屁股后头的刺客也是星罗卫所扮,明着追杀,实际却是将面具人那些真正的刺客隔在后头。
水里激战,那是演给高处的人看的,又岂会真的伤到她?
她一点皮都没破,非要说有点什么,那就是河水挺凉,打湿了挺冷。
轩辕璟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收拾好情绪走向斋宫。
眼下事情未了,千言万语,等回去了再慢慢同她说。
皇帝已经率领群臣从斋宫下来了。
“父皇。”
轩辕璟恭敬拱手,面色冻得有些发白,一身玄色祭服还在往下滴水,于身后石板路上洇开一条蜿蜒的深色水痕。
皇帝上下打量他,“可有受伤?”
“让父皇担心了,儿臣安好,不曾受伤。”
皇帝点点头,又问:“遇险者是何人?”
轩辕璟喉结轻滚,似将已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缓缓抬头直视天颜,朝前走了几步,靠近后压低声音答完,又迅速退开。
皇帝手指蜷起,摩挲着拇指上的蟠龙纹扳指,眼睫低敛,遮住眼底深处翻涌的思量,唯见唇角绷出一道难以察觉的冷硬直线。
昨天诗会结束后,阿临同他说,觉得那些贵女无趣得很,还不如陆未吟,今天就来了众目睽睽湿衣抱人这一幕。
这么巧吗?
皇帝不再多问,让他先去斋宫更衣。
人群中,永昌侯见状,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
没等轩辕璟换完衣裳下来,京畿卫统领雷骁已至圣驾前,铿锵有力的禀告。
“禀陛下,京畿卫共击杀刺客六人,生擒八人,另有一人受伤顺水漂走,臣已派人前往下游搜寻堵截。”
雷骁双手抱拳,头颅微垂,神色间藏着一丝古怪。
这事儿说起来,真是邪门儿。
他带人赶来时那八人已经骑马遁逃,心想多半是追不上了,谁成想空转一圈回来,又在山口处碰见了。
那些个家伙就跟刚睡醒一样,没精打采,有几个衣襟都是歪的。
若非着装打扮与刺客完全相同,又一见官就拔刀,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抓错了人。
皇帝扭头看向远山,神色晦暗。
“查,彻查!务必将刺客背后的指使者给朕揪出来!”
雷骁领命而去,明黄华盖下,皇帝歪过头揉了揉眉心。
阿临,这可千万别是你演给为父的一场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