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兰见她退缩,心中暗恨,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事到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放心,只要成了,我答应你的好处,只多不少,等这事过了,我定求国公爷放你风风光光回老家。”
王婆子脸上挣扎片刻,最终一咬牙,跺了跺脚,仿佛被周秋兰所说的好处折服了,“唉,罢了罢了,为了二夫人,奴婢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求求那刘大夫,您放心,奴婢一定把事办妥。”
王婆子动作麻利,果真依计行事。
那刘大夫得了好处,又听说是周秋兰自己需要,便半推半就地应承了下来。
随后几日,周秋兰的情况在刘大夫口中迅速恶化。
消息很快传到云衡之耳中,他起初并未在意,只当周秋兰又耍花样。
奈何王婆子一日三次地往主院跑,哭天抢地,只道二夫人怕是熬不过去了,就想再见国公爷一面。
云衡之被搅扰得心烦,加之府中下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说他太过薄情。
最终,他眉头紧锁,还是去见了周秋兰。
屋内光线昏暗,周秋兰面色惨白如纸,虚弱地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倒真有几分油尽灯枯的模样。
见到云衡之,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云衡之及时抬手制止。
“大哥……”她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委屈,“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原谅,只是临死之前,心中尚有一愿未了,求大哥能够成全……”
云衡之负手而立,语气淡漠,“说。”
“我想见见小姑姑,”周秋兰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之前的事,确实是弟媳的不是,弟媳心中愧疚难安,只想当面向小姑姑赔个罪,求她宽宥,如此……弟媳方能瞑目……”
“胡闹!”云衡之断然拒绝,眉头拧得更紧了,“小姑姑身份尊贵,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况且你这模样,影响了小姑姑可如何是好?”
周秋兰泪水瞬间滚滚而落。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软糯的小奶音突兀地响起,“咦?听说有人想见我最后一面?”
屋内所有人瞬间循声望去!
只见云棠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裙,小脸白净,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地往里张望。
青鸢一脸焦急地跟在她身后,想拦又不敢硬拦。
云衡之脸色骤变,几步上前,下意识就挡在云棠面前,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小姑姑!您怎么来了?快回去,仔细冲撞了您!”
他伸手就想把云棠抱走。
云棠却灵活地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云衡之的手。
她歪着小脑袋,大眼睛越过云衡之,看向榻上装模作样的周秋兰,小脸上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软软地说道:“不要紧呀,大侄子,她不是想见我吗?我正好也想来看看她呢。”
周秋兰听到云棠的话,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但此刻箭在弦上,她也无暇细想。
她立刻顺着云棠的话,挣扎着伸出手,声音越发凄楚。
“小姑姑,小姑姑您来了,能见到您,秋兰便是死也瞑目了……”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想将云棠的模样深深印刻在眼底,“让秋兰再好好看看您。”
“胡说什么!”云衡之脸色铁青,见周秋兰竟真敢要求细看云棠,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沉声对青鸢喝道:“青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家主子抱远些!”
青鸢连忙上前一步,想抱起云棠。
周秋兰眼睁睁看着云衡之如此紧张云棠,甚至不惜在快要“临终”的她面前疾言厉色地维护那个小丫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她心头的最后一丝犹豫。
大哥啊大哥!
你眼里心里就只有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明明她周秋兰才是这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云衡之竟然如此不分亲疏远近。
好,好得很。
今日过后,她定要让云衡之亲眼看看,他视若珍宝的云棠,究竟是个什么妖邪怪物。
她心中情绪翻涌,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祈求垂怜的模样。
一炷香前。
周秋兰在屏风后的隔间里,秘密见到了王婆子引来的那位高人。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脸上罩着半张青灰色的面具。
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
一眼望去,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神秘感。
周秋兰被他这身气势所慑,心头那点疑虑也压了下去,语气急切,“大师,您真的能只通过肉眼就看出,一个人有没有被妖邪附体?”
那人藏在面具后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嘶哑低沉:“夫人放心。贫道行走四方,专解此等疑难。是人是鬼,是精是怪,一眼便知。”
周秋兰心中稍定,追问道:“那……具体该如何?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目光透过面具,沉沉地落在周秋兰脸上:“夫人想让贫道看谁,此人必须在场。需得亲眼所见,方能断定。”
“好!”周秋兰毫不犹豫地应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等下,就在这屋子里,会有一个约莫三岁半的小女娃进来,粉雕玉琢,看着很是机灵,她,就是你要看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听着,如果你看她一切正常,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安静地待着,可如果你看出她……真有问题。”
周秋兰顿了顿,“那你就立刻站出来,说你是路过此地,掐指一算,算到这府中此处有妖邪之气盘踞,特来降妖除魔!”
“记住,一定要说得斩钉截铁,要让人深信不疑,绝不能说是受我指使,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但若走漏半点风声……”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眼神已足以表达一切。
那人沉默了片刻,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夫人静待便是。”
周秋兰收回心神,目光重新落在门口那小小的身影上。
她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越的咳嗽声。
紧接着,一道身影缓步踱了进来。
他身形瘦高,步履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飘忽感。
他眼睛精光一闪,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云衡之身上。
他单手立掌,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道家礼,声音格外嘶哑且难听。
“无量天尊!贫道云游四方,路过贵府宝地,方才掐指一算,竟觉此地有妖邪之气盘踞,阴秽不散,特冒昧现身,不知……府上主事之人,可需贫道略尽绵力,驱邪除秽?”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人身上。
云衡之眉头一蹙,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告:“哪里来的江湖术士,竟敢擅闯国公府内院,妖言惑众,来人——”
那人面具后的脸色微变,眼神飞快地瞥向榻上的周秋兰。
周秋兰心领神会,立刻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声音带着哭腔,打断了云衡之。
“大哥,大哥息怒啊!”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弟媳已是将死之人了,俗话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道长看着……看着仙风道骨,颇有几分真本事的样子……”
她喘着粗气,看向云衡之,“大哥,您就……您就让他瞧瞧吧,万一这院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冲撞了府里的贵人,弟媳……弟媳死也难以心安啊,咳咳咳……”
云衡之脸色铁青,他刚想厉声斥责,目光扫过周秋兰那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又强压下火气。
“住口!什么妖邪!本公能到如今这个位置,手上沾染的血腥,斩杀的所谓能人异士还少吗?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敛财害命的宵小之徒,你也信这个?”
他这话说得杀气腾腾。
那“高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面具下的额头已然渗出了冷汗。
周秋兰被噎得一时语塞,正绞尽脑汁想再如何劝说。
一个清脆软糯的小奶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咦?妖邪?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被青鸢半护在身后的云棠,正探出小脑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位道士,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她小嘴弯了弯,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指向那人。
“大侄子,别急着赶人走啊,我也很好奇呢,不如……就让这位道长说一说?他到底算到了什么妖邪呀?”
这话一出,周秋兰和那面具道士心中同时一喜。
成了!
这小丫头竟然自己撞上来了!
道士精神一振,努力挺直腰背,维持着高人风范,声音刻意拔高,指向云棠的方向:
“贫道所算,正是此童!”
他目光如电锁定云棠,语气斩钉截铁:“此童年纪虽幼,却性情骤变,异于常人,更兼一些不合其龄的奇诡本事,此乃妖邪夺舍,鸠占鹊巢之明证,其周身还隐有黑气缠绕,贫道绝不会看错!”
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云棠身上。
云棠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她伸出小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小脸上满是困惑和委屈。
“哦?”她小奶音软软糯糯,“你的意思是……我是怪物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