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太湖那浩渺的烟波之上。
一艘毫不起眼的乌篷小船,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划破了那层薄薄的雾气,向着湖心那座在夜色下显得愈发孤寂与神秘的岛屿缓缓驶去。
“东家,”周叔一身黑色夜行衣,他那张冰山般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前方便是观音禅院了。”
苏知意立于船头任由那带着潮湿水汽的湖风吹拂着她那同样是漆黑如墨的衣衫。她的目光穿透了那重重的迷雾,落在了那座看似是佛门清净地实则却是龙潭虎穴的孤岛之上。
太后的私产,南宫彦的囚笼。
她知道那座岛上藏着那个贯穿了十五年惊天大案的最后的证人。
也藏着那本足以将所有阴谋与罪恶都彻底地干净地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最后的账册。
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闯入那座禅院救出那个工匠拿到那本账册!
这不仅是她对自己对云家的交代。
更是她对宸妃、对江澈、对所有在这场豪赌之中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她身上的人的承诺。
然而,这几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苏姑娘,”同船的一名由赵无忌亲自指派的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的心腹校尉,那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您看到了吗?”
他指着那座岛屿四周那看似是平静无波的湖面。
“那下面全是南宫彦的人布下的暗桩与铁索。我们的船只能停在这里。再往前一步便会立刻触动警报!”
“禅院之内,”他的声音变得愈发的凝重,“更是由太后娘家最精锐也最忠心的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日夜巡逻。”
“那些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顶尖高手。我们这点人……”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十几名同样是神情肃穆严阵以待的知意卫,“怕是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这番话让整个乌篷小船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们被困住了。
被那看似是平静的湖水与那看似是慈悲的佛门给死死地困在了这片进退维谷的绝境!
“谁说我们要硬闯了?”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所有希望都彻底压垮的凝滞气氛之中,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孤岛的少女缓缓地开了口。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恐惧更没有半分退缩。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的火焰!
“姐姐?”苏知巧一身同样是便于行动的黑色短打,她看着苏知意,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赵将军说,”苏知意缓缓地转过身,她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充满了紧张与不解的脸庞,“这座禅院为了维持其佛门清修之地的伪装,每月十五都会举办一场小型的观音诞。”
“届时会允许周边的一些笃信佛教的官宦女眷登岛上香以示恩典。”
“而今日,”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正好是……”
“八月十五。”
当夜,子时。
当那轮象征着团圆与美满的皎洁明月高高地悬挂于那太湖的夜空之上时。
一艘挂着苏州知府官印的装饰得颇为雅致的画舫,竟是在那江南水师战船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地向着那座本该是戒备森严的孤岛缓缓地驶了过去!
画舫的船头,苏知意换下了一身冰冷的夜行衣穿上了一件由苏知巧连夜赶制出来的最是素雅却又难掩其风华的月白色长裙。
她的身边不再是那些杀气腾腾的知意卫。
而是那十几个同样是换上了一身最是华美的江南衣裙,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屈与希望的江南才女!
她们的手中没有利刃,没有强弩。
只有那早已是被她们用最是璀璨的金线绣上了那幅足以让天下所有女子都为之疯狂的百鸟朝凤图的云舒绣!
“这……这……”
那负责守岛的凤卫头领看着眼前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充满了无尽的诗意与震撼的景象,那张本还充满了杀机的脸上瞬间便被一片极致的懵逼所彻底填满!
他想拦!
可他面对的是那江南水师提督亲自护送的官船!
他想杀!
可他面对的却是那手无寸铁的一群弱女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艘承载了苏知意所有希望与豪赌的画舫,在那数千盏由那些江南才女亲手点亮的莲花河灯的簇拥之下,缓缓地靠向了那座他本以为是固若金汤的孤岛!
观音禅院之内早已没了往日的清冷与肃杀。
那座本该是充满了禁忌与危险的后院柴房之外,此刻竟是被那几十名同样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的凤卫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弥陀佛。”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面容枯槁,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尼姑缓缓地从那柴房之内走了出来。
她便是这座禅院的主持也是太后最心腹的死士!
她看着眼前这个将那最是凶险的军事禁地,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充满了无尽的诗意与商机的谈判的少女。
她那颗早已是被那青灯古佛给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在这一刻竟也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苏施主,”她的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你的胆子很大。”
“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老婆子我若是不让你进去呢?”
“师太说笑了。”苏知意笑了,那笑容自信而又神秘。
她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了宸妃遗诏!
以及那半块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玄铁虎符!
“我今日不是来求的。”
她看着那个在看到这两样东西的瞬间,那张本还算镇定的脸上瞬间便血色尽褪的老尼姑。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渐渐地化作了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我是来,”
“取回本就该属于我们云家的公道!”
那老尼姑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少女。
又看了看那禅院之外那黑压压的早已是将整座孤岛都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江南水师!
她那张本还充满了倨傲与不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绝望!
她缓缓地侧过了身。
让出了那条通往那间囚禁了她所有希望与罪恶的柴房!
柴房之内,充满一股浓烈的混杂了血腥与草药的刺鼻的气味。
那个贯穿了十五年惊天大案的最后的证人李四。
就那么静静地被绑在那根冰冷的潮湿的木桩之上奄奄一息。
他的双腿早已被打断。
他的身上更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快!救人!”
苏知意快步上前!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排闪烁着森然寒芒的银针!
她没有半分犹豫,便将那银针无比精准地刺入了那男人周身的几处大穴!
“呃……”
那本已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男人,竟是奇迹般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早已是涣散了的眼睛。
当他看清了那个站在他面前那张脸,与他记忆之中那个早已是香消玉殒的恩人生得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女时。
他那双本已是死寂的眼睛里,瞬间便迸发出了回光返照般的光芒!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苏知意的手。
他指了指自己怀中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早已是被鲜血彻底浸透的包裹。
“账……账册……”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无比的清晰。
“是……是真的……”
“但是……”
他看着苏知意,那双即将要彻底闭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那上面最后的……”
“签名……”
他猛地喷出了一口乌黑的带着腥臭的触目惊心的血!
“是……是……”
“陛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