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议事厅,将那盏早已燃尽的烛火吹出一缕最后的青烟。
“江南……姓李的工匠……”
苏知意看着那张写满了血与泪的遗诏,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渐渐地被冷静与锐利所彻底取代。
十五年的迷雾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风狼谷之败其根源不在于所谓的地图泄密,而在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足以动摇国本的军备贪腐大案!废太子墨恒与叶家不过是那浮在水面之上的冰山一角。而他们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庞大也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利益集团。
而那本由李姓工匠拼死带往江南的最后的账册,便是能将这座冰山彻底地干净地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连根拔起的唯一武器!
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敌人之前找到这位隐姓埋名了十五年的工匠,拿到那本最后的账册!
这不仅仅是为了给云家给那三万忠魂一个最终的交代。
更是为了将那把悬在新皇墨渊,也悬在她自己头顶之上的致命利剑彻底地斩断!
然而,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江南?”刘掌柜看着那张巨大的大乾舆图,他那张一向精明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无力感,“苏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这江南之地,鱼米之乡水网密布,光是叫得上名号的州府便有十数个。其下辖的县、镇、村落更是多如牛毛。我们要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只知道姓李,连全名都不知道的工匠……”
他苦笑一声,那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与那大海捞针,又有何异?”
“不止如此。”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北辰此刻也缓缓地开了口。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凝重,“东家,您别忘了。我们知道的,敌人也必然知道。那本账册既是我们的希望,更是他们的催命符!”
“这十五年来,”他的声音如同最冷的冰,“他们怕是早已将整个江南都翻了个底朝天了。那位李姓工匠如今是死是活,都尚在两说啊。”
这番残酷的分析将众人心中那刚刚才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彻底地浇灭。
是啊。
时间过去了太久。
线索又太过渺茫。
而他们的敌人却早已在暗中布下了无数的杀机。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早已被岁月与黑暗彻底掩盖了的死局。
“不。”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的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恐惧与茫然。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的火焰!
“我们不找人。”
“什么?!”
所有人都被苏知意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给彻底地惊呆了!
“姐姐,”苏明理看着她,那双聪慧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我们不找人,那我们找什么?”
“找手艺。”苏知意缓缓地站起身,她走到那张摊着宸妃遗诏的桌案之前。
她没有去看那血色的字迹。
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那枚同样是充满了谜团的凤凰木雕之上。
“你们看,”她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一种足以穿透所有迷雾的力量,“这枚木雕看似普通。但其雕工却已臻化境。”
“其刀法于方寸之间,竟能兼具北派之雄浑与南派之婉约。这绝非是寻常的宫廷匠人所能拥有的手笔。”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脸庞。
“一位能为宸妃娘娘这等深受先帝宠爱的贵妃雕刻私人物品的工匠。一位能让李木这等鲁班传人都心甘情愿为其效死的宗师。”
“他的手艺,”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必然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或许找不到一个叫李四的人。”
“但,”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清晰,“我们却一定能找到那把独一无二的刻刀!”
她缓缓地转过身,在众人充满了震惊与期盼的目光注视下。
她将那枚象征着太后无上权威的凤凰木雕轻轻地放在了那早已是有些手足无措的苏知巧的面前。
“巧儿,”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温柔却又充满了郑重,“姐姐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我需要你,”她看着自己这个早已是在设计之上拥有了超凡天赋的妹妹,“将这枚木雕之上所有的细节、刀法、神韵都给我原封不动地画下来!”
“我更需要你,”她顿了顿,那声音充满了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为你那早已是名动京华的云舒绣设计一款全新的,足以让整个江南所有名门闺秀都为之疯狂的百鸟朝凤图!”
三日后。
一场由知意堂与聚宝阁联名举办的名为“寻凤”的声势浩大的江南绣品设计大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江南!
大赛的噱头简单而又粗暴!
一等奖,不仅能获得一千两白银的巨额赏金,更能成为苏知巧这位早已是被京城贵妇圈奉若神明的小工神的入室弟子!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那本就已是暗流汹涌的江南士林!
无数自诩才高八斗的名门闺秀,无数同样是被那世俗礼教所深深禁锢的寒门才女,都为了这个足以改变她们一生命运的机会而彻底地疯狂了!
短短数日之内,数千份雪片般的图稿从那江南的每一个角落,飞向了那早已是被无数人视作是希望与圣地的云舒园。
而苏知意也兑现了她的承诺。
她竟真的就那么将那些充满了灵气与创意的图稿一幅幅地仔细地审阅着,挑选着甚至还亲自为其中几幅极具潜力的作品写下了中肯的批注。
她这副看似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的模样,落在那些早已在暗中将她所有动向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敌人的眼中。
便成了她早已是无计可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转移视线苟延残喘。
“哼,当真是个黄毛丫头。”
南宫彦的书房之内,他看着手中那份由探子加急送回来的密报,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鄙夷的冷笑。
“她以为一场小小的绣品大赛,就能将这早已是布好了的天罗地网给撕开一道口子吗?”
“传话下去,”他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让她玩。”
“我倒要看看,”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机,“等到她那点小小的耐心被彻底耗尽之时。”
“她还有什么能拿来与我斗!”
然而,他却不知道。
就在他自以为早已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控于股掌之中的时候。
一张由一名来自苏州乡野的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画师所投的夫子讲学图的图稿,却被苏知意从那数千份图稿之中单独地抽了出来!
那图画得确实一般。
可那图纸的背面最是不起眼的用来落款的角落,一个用与那纸张本身的颜色融为了一体的墨迹画下的小小的印章图腾。
却让苏知意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找到了猎物的疯狂的喜悦所彻底填满!
那图腾不是龙不是虎。
而是一只与那枚凤凰木雕之上所雕刻的凤凰都别无二致,无论是神韵还是刀法。
不死鸟!
“找到了。”
苏知意看着那枚小小的却又承载了无数希望的图腾,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没有再半分犹豫。
她缓缓地转过身对着那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周叔与萧北辰说。
“江大哥的船,到哪儿了?”
“回东家,”周叔那张冰山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寒芒,“已在苏州城外等候多时!”
“好。”苏知意点了点头。
“告诉他,”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也无比的决绝,“收网!”
然而,就在周叔即将要领命而出的瞬间!
一名浑身是血的四海通的水鬼踉踉跄跄地从那院外冲了进来!
“女……女侯!不好了!!”
他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绝望!
“江爷的船!”
他指着南方的方向,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被江南水师的战船!”
“给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