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议事厅吹得烛火摇曳,将李木那具尚带着余温的尸体与众人脸上那挥之不去的震惊与寒意都一同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光影之中。
恒……
苏知意看着指尖那枚小小的刻着废太子私印的蜡丸,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来自九幽地府的怨气让她浑身发冷。
墨恒。
那个本该被囚禁于宗人府高墙之内早已被拔掉了所有爪牙的丧家之犬。他竟还有能力在这座固若金汤的云舒园内安插如此一枚忠心耿耿的死士?
不,这不可能。
苏知意的心中瞬间便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今日的目标很明确:必须立刻查清废太子墨恒究竟是如何越过那重重守卫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她要挖出这条隐藏在他身后的毒蛇,看清这张看似早已破碎实则却依旧在暗中运行的阴谋之网究竟还牵连着谁。
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自保。一个能将手伸进她心脏地带的敌人若不能连根拔起那她与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将永无宁日。
然而这条线索在李木服毒自尽的那一刻便已彻底断了。
“东家,”周叔缓缓地将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用白布盖上,他那张冰山般的脸上满是凝重,“此人乃是死士。从他入府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他身上除了那枚蜡丸再无任何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宗人府那边呢?”苏知意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芒,“能否想办法查一查近日可有什么人曾去探望过墨恒?”
“怕是很难。”一旁的苏明理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那张稚嫩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通透,“宗人府虽不如天牢戒备森严但毕竟是皇家禁地。如今新皇登基为了彰显仁德并未苛待那些宗室罪人。但若说外人能随意进出并与废太子这等重犯私相授受绝无可能。”
“除非……”他顿了顿,那声音变得无比的凝重,“除非传递消息之人本就是那高墙之内可以自由出入之人。”
这番话让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让他们不寒而栗的猜测。
能在那座象征着皇家脸面的宗人府之内自由出入且有能力有动机去帮助废太子墨恒的……
除了那位同样深居简出看似早已不问世事实则却依旧对这朝堂有着无上影响力的……
太后还能有谁?
可这仅仅只是猜测。
没有任何证据。
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狡猾地将自己所有的痕迹都彻底地抹了个干干净净。他们面对的是一堵由孝道与宫规共同筑起的最是坚不可摧的墙。任何试图去窥探墙内秘密的举动都有可能被反咬一口,背上一个意图构陷太后离间天家骨肉的滔天大罪!
“姐姐,”苏明理看着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那双聪慧的眸子里闪烁着理智的光芒,“既然找不到新的线索那我们便回到原点。”
“原点?”
“没错。”苏明理点了点头,“我们最初判断奸细的依据不仅仅是墨渊的警告。更是因为那名刺客所中的牵机引之毒!”
他看着苏知意那声音变得无比的清晰。
“此毒乃是宫廷秘制。除了废太子与大内之外唯一能接触到的便只有常年为先帝与太后调理身体的凤仪宫药阁!”
“可那药阁我们上次去时早已被搬空了啊!”苏知巧下意识地说道。
“不。”苏知意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想起了那个在药阁之内一闪而过的神秘的宫女背影。
想起了六皇子墨谦那充满了警告与提醒的眼神。
更想起了那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最关键的细节!
“巧儿,”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光芒,“你还记不记得李木师傅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木工啊。”苏知巧不解地答道,“他是咱们京城之内手艺最好的鲁班传人。”
“没错。”苏知意点了点头,“一个手艺如此精湛的木匠大师他最宝贵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他那套吃饭的家伙。”
她缓缓地站起身在那众人充满了困惑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
“周叔,”她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现在立刻带人去查抄李木在城中的旧宅与作坊!”
“不要找什么书信不要找什么令牌!”
“我要你们,”她顿了顿,那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把他所有的工具每一把刨子每一柄凿子甚至每一颗钉子都给我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我要亲自验看!”
半个时辰后。
当那几十件散发着陈年油漆与木屑味道的早已被李木盘得光滑锃亮的工具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议事厅的地面之上时。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苏知意没有解释。
她只是戴上了一双薄如蝉翼的丝质手套缓缓地蹲下了身。
她将那些工具一件一件地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敲击着甚至还放在鼻尖轻轻地嗅着。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那不是普通的工具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失去耐心之时。
苏知意拿起一把看起来最是普通的用来刨平木材的鲁班刨的手猛地一顿!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平静都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缓缓地将那把刨子翻了过来。
她用那纤细的手指在那刨子底部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那木材本身的纹理融为了一体的暗扣之上一按!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机括弹开的声响!
那看似是浑然一体的刨身竟是从中间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缝!
一个被挖空了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隐藏得天衣无缝的暗格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暗格之内没有想象中的密信更没有什么毒药。
只有一枚用最是普通的桃木雕刻而成的早已被主人的体温盘得温润光滑的小小的栩栩如生的凤凰!
凤凰!
当那枚代表着皇后也代表着凤仪宫无上权威的桃木雕像静静地躺在苏知意那摊开的掌心之时。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推断都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木雕给彻底地干净地证实了!
李木是废太子墨恒的死士。
但他更是太后安插在墨恒身边也安插在这京城之内最深也最隐秘的一枚棋子!
那个看似早已不问世事深居简出的太后。
她才是这张早已被他们撕破了的阴谋之网背后那个真正的织网人!
“好……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明理看着那枚凤凰木雕,那张稚嫩的脸上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的后怕!“她竟是将我们所有的人都当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她先是借我们的手除掉了太子这个早已失势的儿子。”
“再借太子之手不断地给我们制造麻烦试探我们的底线!”
“她甚至……”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苏知意,那声音沙哑得厉害,“她甚至连那凤仪宫的秘密都是故意泄露给我们的!”
“她这是要让我们与那盘根错节的江南士族斗!与那尚未肃清的太子旧党斗!”
“她要让我们在这京城之内为她清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而她自己,”他顿了顿,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寒意,“则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我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来坐收那最后的渔翁之利!!”
这番话将那最是恶毒也最是残酷的帝王权谋赤裸裸地剖析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给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之时。
砰的一声巨响从那院外传来!
一名浑身是血的知意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女侯!不好了!!”
他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愤怒!
“宫里来人了!”
他指着门外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是桂嬷嬷……”
“她说……”
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那张早已没了半分血色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说太后娘娘凤体受惊旧疾复发!”
“特召您与巧儿姑娘立刻入宫!”
“为她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