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半月。
京城的秋日天高云淡,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将云舒园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映照得充满了勃勃生机。
“哎,我说李师傅,您这手艺当真是绝了!您瞧瞧这斗拱,层层叠叠跟那盛开的莲花似的,比皇宫里的也不差分毫了吧!”
“那是自然!”被唤作李木的老师傅此刻正意气风发地站在刚刚落成的二楼回廊之上。他抚着自己那早已打磨得光滑锃亮的墨斗,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充满了骄傲,“咱们用的是六皇子殿下亲自调拨的贡品级金丝楠木!咱们拿的是苏姑娘给的全京城最高的工钱!咱们喝的是知意堂免费供应的能强身健体的药茶!你说这天底下哪还有比这更舒坦的活计?咱们要是再不拿出点压箱底的真本事来,那还是人吗?!”
这番话引来了周围工匠们一阵发自肺腑的充满了干劲的哄堂大笑。
不远处的凉亭之内,江澈与苏知意正对坐品茗。他看着眼前这片早已焕然一新的景象——破败的院墙已被高大坚固的青石墙取代,荒芜的庭院被重新规划,小桥流水曲径通幽,那座美轮美奂的主楼更是已然初具雏形。
“苏姑娘,”江澈放下茶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真不敢相信,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宅。如今,却已然是这京城之内最是生机勃勃的一片热土。聚宝阁那边传来消息,你送去的那十只‘星空碗’早已被那些王公贵胄们炒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天价!如今,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都以能收到一份‘知意堂’的请柬为荣。看来,叶家那老匹夫黔驴技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将这座‘云舒园’盖成他眼中的一根钉子了。”
“是吗?”苏知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那氤氲的雾气,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望向了街对面那座在阳光下依旧显得冰冷森严的刑部大牢。
“江大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高处不胜寒的清醒,“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一条受了伤的毒蛇,是不会大张旗鼓地向你宣战的。”
“它只会悄无声息地退回最是阴暗的草丛之中,将自己的毒牙磨得更利、更致命。”
刑部,诏狱最深处。
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叶康那张本就阴鸷的老脸映照得如同地府的判官。
他的面前没有惊堂木,没有状纸,只有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和一把同样被烧得通红的、滋滋作响的烙铁。
“云福,”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耐心,“你看,本官对你还是不错的。没有动用那些剥皮抽筋的大刑,只是想请你……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大……大人……”
被绑在刑架之上的云福早已没了半分人样。他看着那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散发着焦糊气味的烙铁,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奴……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不知道?”叶康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没关系。人的记性总是会差一些的。尤其是像你这种在北境的寒风里吹了十五年的老东西。”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云福的面前,亲自从那炭火盆中夹起了那把烧得通红的烙铁。
“本官,今天便帮你好好地‘回忆’一下。”
他将那烙铁缓缓地凑到云福那早已被冷汗浸湿的额前,那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他的皮肉都点燃。
“你现在,给本官听好了。”叶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魔咒,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云福的耳朵里。
“十五年前,你的主子云江海利用职务之便,与北狄蛮族暗通款曲。他将我大军的粮草路线与兵力部署藏于送往前线的军药之中,才导致了我大军在‘风狼谷’遭遇埋伏,三万将士全军覆没!”
“而你的另一个主子,他的好妹妹云舒,也就是苏知意的亲娘!”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她,便是负责传递消息的那个最关键的信使!”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云福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小姐她……她是被冤枉的!我们云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啊——!!!”
“滋——!!!”
一声皮肉被烧焦的恐怖声响,伴随着云福那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在这间小小的静心室之内轰然炸响!
浓烈的焦糊味瞬间便弥漫了整个空间。
叶康面无表情地将那早已沾染了血肉的烙-铁扔回了炭盆之中。
他看着那个早已痛得昏死过去的云福,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怜悯。
他缓缓地走到早已在一旁吓得面无人色的书吏面前,声音冰冷地说道:“他想起来了。”
“把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给他记下来。”
“再拿去,让他画押。”
……
东宫,太子书房。
“父皇那边如何了?”
太子赵恒一身四爪金龙蟒袍,他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巍峨宫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回殿下,”叶康躬身立于他的身后,那张老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万事俱备。那份‘铁证’,老臣已经联合了都察院的几位御史一同呈了上去。圣上龙体虽有恙,但听闻此事关乎当年那三万将士的忠魂,龙颜大怒。已经下旨命我刑部联合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重查此案!”
“好!”赵恒猛地转身,他接过叶康递来的那份早已誊写好的、沾着鲜红指印的“口供”,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通敌叛国,祸乱三军’……”他玩味地念着上面的罪名,“叶爱卿,你这份‘大礼’当真是送到了本宫的心坎里啊!”
“只是,”他话锋一转,那双阴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虑,“我那六弟和七弟,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眼看着那丫头就要被定罪,他们会善罢甘休?”
“殿下放心。”叶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老谋深算的狞笑,“他们不敢。”
“此事已不再是简单的商场争斗或是党派之争。此事关乎的是‘treason’,是‘imperial law’!是圣上的颜面,是我大乾的国本!”
“他们若是敢在这种事上为那苏知意出头,那便是‘plicity in treason’!这个罪名,便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担不起!”
“届时,”他看着太子,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们为了自保必定会与那苏知意划清界限!到那时,她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任由我们宰割!”
“妙!妙啊!”太子赵恒仰天大笑,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快意,“叶爱卿,你果然是本宫的肱股之臣!传本宫的旨意,明日便将三司会审的告示给本宫张贴出去!”
“我要让它,贴满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我更要让它,”他的目光遥遥地望向了“云舒园”的方向,那嘴角的笑意越发森然,“贴在那‘知意堂’的大门之上!”
“本宫倒要看看,她那开业大吉的喜庆,与这审判定罪的肃杀,究竟哪个更热闹!”
……
“云舒园”内,那座美轮美奂的“生命之树”的框架已经彻底完工。
苏知巧正一脸兴奋地拉着姐姐的手畅想着未来。
就在此时,林怀远林大人却一脸凝重地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礼数都顾不上了,那张一向坚毅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凝重!
“苏姑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出大事了!”
他将一份刚刚从宫中传出来的、由他同僚冒死抄录的密报递到了苏知意的面前。
“叶康……叶康他……他疯了!”林大人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竟是伪造了一份口供,诬陷令堂与令舅犯下了通敌叛国之罪!如今,圣上已经下旨,三日之后便要三司会审,重查此案!”
“什么?!”
一旁的江澈与苏明理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公审?还是叛国的大罪?!”江澈那颗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心,在这一刻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这……这分明就是他们的绝杀之局啊!”
苏知意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密报,那双本还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眸子里,所有的光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熄灭了。
她的身体晃了晃。
“姐姐!”
苏知巧与苏明理连忙一左一右地死死地扶住了她。
他们只觉得姐姐的手冰冷得像是刚从腊月的寒冰里捞出来一样。
“东家!”周叔不知何时也已悄然站到了她的身后,那张古井 nobo的脸上满是决绝,“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您下令吧。今夜,属下便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定将那刑部大牢给您……”
“不。”
一个冰冷的沙哑的的声音从苏知意的口中缓缓吐出。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眼前这些因为她而同样陷入了绝境的伙伴们。
她那张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却缓缓地绽放出了一个比那千年寒冰还要更冷,比那出鞘利刃还要更锐利的笑容。
“他们以为律法是他们的刀?”
“他们却忘了……”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云家最擅长的从来就不是救人。”
她看着街对面那座巨大的、囚禁了她至亲的牢笼,那双本已死寂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滔天的、疯狂的火焰!
“是……解剖。”
“他们想公审?”
“好。”
“我便将那公堂变成我的手术台。”
“我倒要看看,当他们那些肮脏的、腐烂的内脏被我一片一片地当着天下人的面彻底剖开之后,”
“究竟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叛国之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