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震垂着脑袋,手上仔仔细细帮她系好裤腰带,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些衣服是我昏迷前就给你准备好的,当时夏天的时候我就想啊,海岛的风大,我家娇气媳妇带的衣服肯定不够保暖,就去准备了冬天的衣服,想着可不能把我娇媳妇给冻坏了。”
“还有这毛线裤啊,你不知道当年我可是缠着娘一针一针学着织了好久,只想在过年的时候,送给你帮你穿上……”
静谧的空间里,男人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跨越时间的长河,让人清楚地看到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笨拙地拿着棒针织毛衣的违和模样。
“可是后来,我却委屈我的娇媳妇帮我穿了一整年的衣服,以后你的衣服都让我帮你穿,好吗?”
凌欢妩早已抱着他泣不成声,疯狂点头,“好,以后我的衣服都你来穿,我不许你给别人穿衣,也不许别人给你穿衣服!”
“嗯,我周九震全身上下都是你的,所以……你别想那个十八岁的傻小子了,我比他更会疼人,好吗?”
柔软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抹掉她脸上一颗一颗掉落的小珍珠。
凌欢妩破涕为笑,忍不住捶他胸口,“你现在还吃醋,是不是昨晚自个撞糊涂了?”
周九震红着眼圈,抓住她捶打的手腕,眼泪也跟着猝不及防落了下来,“别哭,昨晚我都舍不得你哭,你现在却哭成这样……”
说着,他含泪低头吻上她的唇瓣,静止的,久久的,感受着这一刻久违的悸动。
*
邮电局里。
凌欢妩听说打电话到港城一分钟要十块钱时依旧吓了一跳。
但她还是填写了申请表预交了一百块电话费。
等了三个小时后,接线员才告诉她转接成功。
她打给了当初在港城读书时认识的女同学,长话短说和对方报了周书耀现在的住址,请求对方帮忙跑一趟,问一下周书耀孩子们是否都安好,等四个小时后,她再打电话过去。
还好,对方念着过去的一点同学情谊,很快便答应下来,说立马就会过去看看。
凌欢妩知道,按周书耀性子,去了港城肯定会住在原先两人住的那间屋里。
放下电话后,她看向身旁红着眼圈的婆婆,知道这才是焦急等待的开始,小心翼翼抱紧婆婆,示意她放宽心。
邮电局门口。
周九震跟警卫员小王隐在墙角后,看着里头担忧的两人眉头紧锁。
“你派几个人在这里保护他们,再派辆车,我要去人民大礼堂!”
警卫员小王瞪大了双眼,“今天政委他们在里面商讨弯潭岛的搬迁问题,周团你身子还没恢复,你去干嘛?”
周九震神色一凛,一字一顿道,“我去讨回公道!”
他看向一旁的小王,摊手问道,“我让你去民政办事处拿的结婚档案呢!”
说到这事,王警卫员好像这才记起过来的目的,尴尬道:“周团你是不是记错了,办公处工作人员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和嫂的结婚记录啊!”
周九震转身的动作顿住,瞳仁震荡,“没有?”
明明当初他看见工作人员把材料归档了,怎么可能会没有?
王警卫员不明所以,“是啊,周团你是不是记错了,领结婚证都需要双方在场的,如果你们领了结婚证,凌同志怎么都不知道?”
周九震并没过多解释,当时他是拿了凌欢妩代办户口的同意书和部队证明,民政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见有审批的结婚报告等材料才特事特办的。
可如今他的结婚档案不见,部队里的结婚报告批不下来,不就代表着两人以后无法结婚?
除非他能脱离部队!
周九震扶着墙差点站立不稳。
他看向邮电局里穿得圆滚滚的可爱媳妇,眼神逐渐坚定,“走,我们去大礼堂,找回公道!”
深冬的风卷着刺骨的寒意,刮过军区大院的白杨树。
一辆半旧的军用吉普“嘎吱”停在人民大礼堂门口,车门猛地推开,周九震攥着许久未戴的军帽,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礼堂里正开着军区干部大会,商讨着弯潭岛的各项搬迁和安置计划。
烟雾缭绕中,赵庭国坐在前排主位,眉头微蹙听着汇报。
他身后,赵京翔靠着椅背,手指无意识敲着腿背,眼神里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自从周九震醒后,他就借着推动海岛搬迁的计划回城参与协助,经过下乡锻炼,他的职务也从国营百货的部长升职任命为商业部部长。
因此他也有了资格坐在这,参与这项重大决定。
礼堂里的人正在激烈讨论搬迁的新住址。
突然,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撞开。
“驻扎弯潭岛第三十八独立团周九震报告!”
周九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钎,狠狠扎进喧闹的会场。
满场目光“唰”地聚过去,只见他军装笔挺,肩章在顶灯下发亮,脸上却凝着一层能冻裂石头的冷。
赵庭国抬眼,认出来人正是前些日子他授予徽章的植物人团长。
最开始时,他接到举报这名周团长和资本家小姐处对象。
他不讨厌资本家,但阶级立场不同,军队里还未出现军官和资本家小姐结婚的先例,所以驳回了结婚报告,并给出降职处分。
没想到后来这位年轻人在一次英勇救人中成为植物人,处分便搁置,他也同意其团内政委申请为他授予一等功勋章。
今天再看他,却惊愕发现这位年轻人眉眼间竟有点大儿子的影子。
两名警卫员上前阻止,“周九震同志,正在开会,有急事会后再说。”
“这事,必须在这里说!”
周九震跨前两步,军靴碾过地面的响动,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赵京翔脸上。
赵京翔朝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像根刺般扎进周九震眼里。
“我要举报赵京翔同志!”
周九震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三天前夜里十一点,赵京翔同志翻墙潜入石头村手工业生产合作社,闯进办公室,对合作社队长意图不轨,我要求组织对其进行严厉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