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会场像被投了颗炸雷。
干部们哗然,交头接耳的声浪瞬间涌起来。
他们想都不敢想,赵司令的儿子,传闻中不近女色的正派好青年,经济领域的扛把子,会去欺负一个乡下的女同志?
打死他们都不信!
赵京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缓缓站起身来,和周九震平视时一脸的平静,“你有证据吗?有证据请报公安,而不是在这里血口喷人。”
这番话,听在在场人耳中,完全是一副被人冤枉的坦然自若做派。
“证据,我当然有,”周九震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蓝布纽扣,举过头顶,“这是那位女同志挣扎时,从你衣服上扯下来的。她宿舍窗台上,还有你翻墙时蹭掉的墙灰,跟你皮鞋缝里的完全一致!要不要现在去验?”
纽扣在大礼堂灯光下泛着旧光,像个无声的证物,堵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够了!”
一声怒喝,赵庭国猛地拍案而起。
他军装的领口绷得紧紧的,常年带兵的威严压得全场瞬间安静。
他死死盯着周九震,眼底翻着惊涛骇浪,“周九震,周团长!赵京翔是我的儿子,也是我们商业部的部长,你没有确凿证据,就敢在大会上污蔑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赵司令,”周九震胸膛剧烈起伏,却挺直了脊梁,迎上那道威严的目光,“我是军人,更是党员!在我眼里,没有司令的儿子,只有触犯军纪、欺负同志的败类!”
“我要是因为他是您儿子就闭嘴,我对不起这身军装,更对不起‘军人’两个字!”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
有干部悄悄挺直了腰,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
赵庭国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周九震的鼻子:“好一个‘对得起’!周九震,你今天要是拿不出铁证,我让你立刻脱了这身军装!”
“好!”
周九震声若洪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如果后续公安同志没查出他的罪证,我愿意脱下这身军装!”
全场死寂。
赵庭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
眼前这个剑眉星目、倔强得像头狼的年轻人,眉眼间竟有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周九震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时崇拜的偶像。
他以前认为赵庭国这样的人肯定会大公无私,可惜大失所望。
更不懂自己今日见到他,为啥心里会莫名发紧。
“赵司令,”周九震的声音哑了些,却依旧坚定,“军纪面前,人人平等。您,敢不敢查?”
周九震知道,只有当众申请抓捕,才能打赵京翔一个措手不及,以防他后面搞小动作。
赵庭国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周九震抿紧了唇。
礼堂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看着对峙的两人,看着赵司令气得通红的眼,看着周团长紧攥的拳,大气不敢喘。
周九震挺直脊梁,像株在寒风里不肯弯腰的白杨树。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对峙的,是血脉相连的父亲。
而那个被他揭发的败类,是自己的亲弟弟。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卷着满场的震惊与沉默,久久不散。
两名公安同志将手铐戴至赵京翔手上。
赵京翔在一众看他长大的长辈们目光下,被带出了大礼堂。
两人擦肩而过时,赵京翔脚步顿住,看向周九震时眼里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从容,凑近他压低声音挑衅,“周九震,我还是高看你了,你就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
他缓缓勾唇,眼底冰凉一片,一字一句道,“你、完、蛋、了!”
阴森的语气,听得一旁的王警卫员全身毛骨悚然。
直到赵京翔被押走,王警卫员才回神不解问周九震,满脸的惊恐和后怕,“为啥他一点都不害怕,咱们是不是落进他什么圈套了?”
周九震眼底怒意翻滚,攥紧了身侧的手,“邪不胜正,他要设圈套,过来便是!”
身后礼堂里发言人尴尬轻咳一声,会议继续。
周九震无视赵庭国投来的愤怒目光,转身正义凛然地出了礼堂大门。
*
邮电局里。
凌欢妩等了一下午,总算再次打通了港城同学的电话。
可对方却说去了她给的地址,并没见到她说的夫妻和孩子。
凌欢妩心里顿时没了主意,实在不明白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但为了不让婆婆担心出事,她还是撒了谎,谎称孩子们都很安全,婆婆这才长吁一口气。
回招待所的路上,王桂花还拿平日里偷卖光饼攒的积蓄买了五斤猪油和新鲜猪肉,还买了两斤红糖。
最后还咬牙将最后剩的一块钱买了黄豆。
“儿媳妇啊,你看你最近瘦的,又是照顾九震,又忙着合作社的事,都瘦了好几圈,这些回去给你补补。”
凌欢妩帮忙提东西,这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婆婆给她买来补身体的。
她看向前面比她还瘦小的小老太,不由眼眶红了又红。
刚刚小老太看上合作社里一件灰色旗袍,眼睛都看直了,喜欢的不得了,说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旗袍,却始终舍不得拿布票和钱给自己置办一身新衣。
凌欢妩强压下热泪盈眶的冲动,冲上去挽住婆婆的手,“娘、娘,我滴亲娘”亲热地喊个不停。
傍晚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
炊烟混着饭香在暖光里飘,檐角麻雀带点金辉飞走,暮色轻轻漫上来。
把街上一老一少的身影拉得老长。
任谁看了都以为这两人是亲母女。
回招待所时,周九震早就铺好了被子,坐在床上等她。
王桂花将买好的热饭菜端上招待所的木桌,很快,狭窄的小房间立马飘满了饭香。
三人围在桌前吃饭,都没说今天各自去了哪里。
凌欢妩和婆婆也只以为周九震一整天呆在家里。
三人说说笑笑互相夹菜。
蓦地,婆婆目光转向桌上的搪瓷杯,拿起来细看,“这搪瓷杯怎么摔成这样子,我昨天过来还看着好好的,这我们明天回去退房时不会要赔钱吧?”
周九震和凌欢妩同时看向摔得掉了好几块漆的搪瓷杯,两人全都脸色爆红,不敢抬头见人。
昨晚,他们两人在这吃饭的桌上,搪瓷杯不知晃动着掉地上多少次。
凌欢妩捡起来没多久,它又掉下去,直把她弄崩溃得泪水涟涟。
原本以为婆婆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她话锋一转,说出的话直接让两人如遭雷击疯狂摇头。
“欢妩太累了,都瘦得跟柳条一样,以后晚上还是由我来照顾九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