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长脸的婶子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
“这个我知道!她爹司徒辉带人出去走镖,但是遇上土匪,全都死了!那个惨哦!听说头都没了!而且押的货也都。被抢了!”
“这也太惨了!”
“谁说不是呢?”
“之后,人家货物的主家来镖局要账,宝儿就做主,把镖局的房子卖了,里面的东西也全都卖了,赔了人家的货款。还把自家在镇上的宅子,村里的地全都卖了,给了那些一起死去的镖师。最后她无处可去,只好投奔舅舅来了。”
蓝布衫的妇人叹了口气:
“她舅妈很是讨厌她,她舅舅不在家的时候,就日日指桑骂槐,指使她干活,听他家邻居说,被退婚后,她连舅妈的尿桶都要刷呢!”
“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她舅妈家的那小儿子看上了她,想要纳她为妾,她舅妈非说她勾引自己儿子,才被她舅妈赶出去的!”
“哎,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呢!”
“谁说不是呢?!”
“这个年轻人,你既是她家的故人,快去看看她吧。哎~”
赵以琛郑重地起身给各位婶子阿婆一揖到底:“谢过各位长辈告知司徒姑娘的情况!这有五个铜板,给各位喝茶。”
五个人嘛,一人一个~
几个妇人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哎哟,这么懂事又贴心的好孩子!去吧,快去吧!”
“快去!村子最西头那座单独的茅草屋就是了!”
赵以琛道了谢,快步往村西头走去。
越往里走,房屋越显破旧,待看到那间屋顶漏着缝、墙皮都快掉光的草屋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屋门虚掩着,里面有中药的味道隐隐飘出来。
赵以琛立在茅草屋前,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请问是司徒姑娘家吗?”
里面没有声音。
就在赵以琛想再次敲门的时候,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光线晦暗、狭小逼仄的屋内,几乎一眼可以望尽。
四壁萧然,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凳,角落里一堆干草铺就的“床铺”,便再无长物。
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门,正坐在屋角一个小泥炉前,专注地扇着火。
炉上的药罐咕嘟作响,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听到推门声,那身影猛地一僵,却没有转身。
是她,司徒宝儿。
她的背影,赵以琛认得。
那天,他兴冲冲地进入那个凉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坐在窗前的背影。她穿着自己的未婚妻最爱穿的粉色衣裙,带着相同的发饰。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
赵以琛有些恍惚,好似恍如隔世一般。
想起来了!
自己当时激动地冲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她。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有些头晕,鼻尖好像有什么甜腻的味道传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衣衫不整,和同样衣衫不整的司徒宝儿抱在一起。
周围是一圈的人……
而今天,此时,赵以琛几乎有些认不出她的背影了。
记忆中那个随着亲兄走镖归来时,总会穿着鲜亮骑装、笑容明朗如旭日的少女,如今只剩下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衫。
“司徒宝儿姑娘吗?”
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司徒宝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赵大公子,你来作甚?”
司徒宝儿站起来,转过身,古井无波的眸子死死地看着眼前的来人。
她的脸颊消瘦得几乎脱了形,更显得一双眸子又圆又大,昔日神采奕奕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像两潭深秋的寒水,带着警惕与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和颈侧。
“我听说了你的事,想来看看你。”
“大可不必!”
她看着赵以琛,眼中的警惕更深,身体下意识地微微绷紧,那是一个习武之人本能的防御姿态。
他在门外说的第一句话,她就听出来了。
这个声音,这张脸,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是他,毁了自己的一生,还有自己的婚事。
司徒宝儿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破旧的蒲扇。
“宝儿姑娘。”赵以琛喉头有些发紧,声音不由得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冒昧打扰,我……我是赵以琛。”
司徒宝儿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她脸上的神情并未缓和,反而更添了几分疏离和冷淡,甚至还有丝丝的恨意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近乎漠然:“赵大公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沙哑了许多,失去了往日的清脆,还有语气中的那一丝丝欢喜。
赵以琛心中酸涩更甚。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这草屋,最后落回她身上:
“实不相瞒,我也被赵以峰母子赶出家门了。后来一个好心人救了我,无意中透露了你的情况,我就想来看看你。”
司徒宝儿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又无力做出,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哦。原来赵大公子也是可怜人。多谢你来探望。”
她顿了顿,侧过身看向药罐,避开了他的视线,“人,你也已经看到了,寒舍简陋,无可待客,赵公子若无事,便请回吧。”
逐客之意,明显至极。
“宝儿姑娘!”
赵以琛急声道,又向前迈了一步,
“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于事无补。但我必须告诉你,当年之事,是我的未婚妻给我写信,约我到那个凉亭,只是我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你!”
司徒宝儿扇火的动作停了一瞬,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良久,她才低声道:
“我也是接到赵以峰的来信,他约我去那个凉亭,说有我父亲的遗物给我,让我一定要去。随着信送来的还有一整套衣衫首饰。我看颜色还算素雅,就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