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水的轻响。
苏莫愁偶尔瞥向苏清婉,见她正用银簪挑起草药碎,仔细挑出里面的杂质,动作细致得不像在熬药,倒像在打理什么珍宝。
他想起之前每次受伤,她都是这样,不管战斗多累,总能拿出心思照顾好所有人,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暖意。
一炷香刚过,苏清婉立刻说。
“倒第一遍粉末,慢慢撒,别太快。”
苏莫愁依言,将三分之一的粉末均匀撒进锅里。
粉末落水的瞬间,水面再次泛起黑紫色涟漪,却很快被灵脉水的白光包裹,渐渐融合成淡青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闻不到丝毫邪味。
“成了一半了。”
苏清婉松了口气,直起身时,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苏莫愁见状,默默递过自己的帕子。
正是之前在断魂谷,苏清婉帮他擦嘴角血迹的那方,还带着淡淡的清鸢草味。
苏清婉愣了一下,接过帕子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掌心,两人同时一僵。
她飞快地收回手,低头用帕子擦了擦汗,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谢了,回头洗干净还你。”
“不用急。”
苏莫愁随口应道,却觉得指尖残留着她掌心的微凉,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接下来的两炷香,两人轮流盯着锅,按时撒入剩下的灵脉粉末。
苏清婉偶尔会去木棚查看灵奴情况,每次回来,都会把邪毒蔓延的进度说给苏莫愁听。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苏莫愁则会根据她的描述,调整柴火的大小,确保药汤始终保持温而不沸的状态。
终于,两刻钟过去,锅里的药汤彻底变成了深青色,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散发出的清香能驱散周围的沉闷。
苏清婉关掉柴火,小心翼翼地将药汤舀进粗瓷碗里,一共舀了八碗,不多不少,正好对应八个中毒的灵奴。
“走,喂药。”
她端起两碗药汤,递给苏莫愁一碗。
“每个灵奴喂完,记得用银针扎他们的‘灵渊穴’,在手腕内侧两寸处,能加速毒素排出,苏家典籍里记的手法,错不了。”
苏莫愁接过药碗,跟着她走向木棚。
此时,八个灵奴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青黑得更厉害,胸口的邪纹几乎蔓延到脖颈。
苏清婉蹲下身,先扶起离她最近的阿力,用勺子舀起药汤,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阿力下意识挣扎,药汤溅了苏清婉一身,白色的素裙上瞬间染上好几片深青色的痕迹。
苏莫愁见状,快步上前,一手按住阿力的肩膀,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帮着固定住姿势。
“你慢慢喂,我按着他。”
苏清婉点头,趁着阿力张嘴的间隙,将药汤一勺勺喂进去。
喂完一碗,她从怀里摸出银针,指尖精准地找到阿力手腕内侧的灵渊穴,轻轻刺入半寸,阿力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吐出一口黑血,胸口的邪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几分。
“有用!”
老灵奴激动地喊道,周围的灵奴也纷纷围过来,眼里满是希望。
接下来,两人分工合作,苏莫愁负责固定灵奴、递药碗,苏清婉负责喂药、扎针。
遇到挣扎的厉害的灵奴,苏清婉就会轻声安抚,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灵奴们像是被安抚的幼兽,渐渐安静下来,乖乖喝下药汤。
轮到最后一个灵奴时,苏清婉的额角已经布满汗珠,手臂也因为反复扎针而微微发酸。
苏莫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银针。
“我来试试,你说位置。”
苏清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指着灵奴的手腕。
“内侧两寸,避开血管,刺半寸就行。”
苏莫愁深吸一口气,捏着银针,按照她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刺入灵奴的手腕。
他的动作不如苏清婉熟练,却异常稳当,银针刚刺入,灵奴就吐出一口黑血,邪纹瞬间消退。
“成了!”
苏莫愁松了口气,刚要拔出银针,却不小心被灵奴抽搐的手带了一下,银针划破了他的指尖,渗出一滴鲜血。
“你没事吧?”
苏清婉立刻抓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清邪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他的指尖。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银针沾了邪毒,得赶紧处理。”
她的指尖微凉,握着苏莫愁的手时,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苏莫愁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里突然有些发紧,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又忍住了,只低声说。
“没事,一点小伤。”
苏清婉帮他包扎好指尖,才松开手,耳尖泛红,转身去收拾药碗。
“药汤起效了,他们过半个时辰就能醒,邪纹明天就能彻底消退。”
夕阳西下时,八个灵奴果然全部清醒过来,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胸口的邪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是身体还虚弱,需要静养。
苏清婉又熬了些灵脉水粥,亲自给每个灵奴喂了一碗,才坐在石凳上休息,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苏莫愁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灵脉水。
“喝点水,歇会儿。”
苏清婉接过水碗,喝了一口,才发现苏莫愁的指尖还缠着布条,想起之前帮他包扎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的手没事了吧?早说过别逞强,扎针看着简单,其实很耗心神。”
“跟着你学了一手,下次可以帮你搭把手。”
苏莫愁笑着说,目光落在她素裙上的药汤痕迹。
“衣服脏了,回头我让灵奴找块干净的布给你。”
“不用,洗洗就好。”
苏清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以前在苏家,熬药时经常被溅一身,早就习惯了。”
就在这时,灵奴阿木红着眼走过来,手里攥着一小块灵脉碎片,声音发颤。
“苏大人,清婉姑娘,谢谢你们救了阿力他们......可是这禁忌灵脉碎片,我们就剩这么一块了,要是下次再有灵奴中邪毒,怎么办啊?”
苏莫愁和苏清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阿木说得没错,这次能熬制出蚀邪汤,全靠截获的禁忌灵脉碎片,可碎片就剩最后一块,灵脉水也所剩不多,要是凌家再派高手来,用邪力伤人,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源救治。
“放心,会有办法的。”
苏莫愁拍了拍阿木的肩膀,目光看向青峰山的方向,那里是凌家灵脉运输队的必经之路。
“我们需要更多的灵脉,不管是普通灵脉还是禁忌灵脉,都得从凌家手里抢。”
苏清婉点头,从怀里摸出之前绘制的运输路线图,铺在石桌上。
“凌家有三条灵脉运输线,其中青峰山线每天辰时三刻会经过一道窄山道,押队的是灵将境初期的凌风,左肩有旧伤,护体灵力薄弱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夕阳的光落在路线图上,苏莫愁看着图上标注的“巨石减速点”“换班时间”。
又看向身边的苏清婉,她正用木炭在图上圈出凌风的旧伤位置,指尖划过纸张时,带着十足的笃定。
他知道,下一场战斗,很快就要来了。
而这一次,他们不仅要赢,还要从凌家手里,抢回足够支撑他们继续反抗的资本。
凌风的掌心刚触到苏莫愁额头,冰冷的邪力还没来得及窜进元神,脑海里突然响起机械音。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消失】
【符合「时光回溯」触发条件】
【回溯至死前10分钟】
强光闪过,苏莫愁猛地睁眼,胸口的窒息感还没散去,耳边就传来马车碾压碎石的“咕噜”声。
抬头一看,凌风的马车刚到巨石旁,赶车的修士正骂骂咧咧地拽缰绳。
而他自己,还藏在灌木丛里,手里的铁镐尖沾着灵脉粉末,阿木等人也刚做好掷石子的准备。
“别扔石子,换绊雷符!”
苏莫愁一把按住阿木的手,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昨晚苏清婉除了给灵奴们准备破邪符,还做了五张绊雷符。
灵脉粉末混着硫磺,用麻布裹成球状,一扔就能炸出浓烟,比单纯的石子威力强十倍。
阿木愣了一下,立刻从怀里掏出绊雷符,其他灵奴也反应过来,纷纷换了武器。
苏莫愁看向对面坡上的苏清婉,她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异动,从灌木丛里探出半个脑袋,眼里带着疑惑。
苏莫愁对着她比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数到三就动手,苏清婉会意,悄悄举起了手里的阵旗。
“三、二、一!扔!”
五张绊雷符同时飞出,在空中划过弧线,精准砸在马车前后。
“轰!轰!”几声巨响,浓烟瞬间笼罩山道,硫磺混着灵脉粉末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马匹受惊,前蹄扬起,嘶鸣着人立而起,马车重重晃了一下,车轮卡在巨石旁的石缝里,动弹不得。
“哪个狗娘养的敢炸老子!”
凌风的怒吼从浓烟里传来,接着是甲胄摩擦的“哗啦”声,显然他已经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苏莫愁知道,这是他最暴躁的时候,旧伤最容易被牵扯,当下不再犹豫,拎着铁镐就冲了出去。
浓烟里,凌风正挥拳砸向身边的灵师境修士,骂道。
“废物!连个偷袭的杂碎都抓不到!”
他右拳上的土黄色灵力还没凝聚,左肩甲胄下的肌肉却已经开始抽搐。
显然是被浓烟呛得牵动了旧伤。
就是现在!
苏莫愁脚步猛地加速,铁镐反握,镐尖对准凌风左肩甲胄的三道划痕砸去。
这是他在死前记下的破绽,三道划痕是玄音谷修士留下的旧伤,甲胄薄得像层纸,一砸就破。
“铛!”
铁镐尖精准命中,凌风的左肩甲胄瞬间裂开一道口子,黑紫色的血顺着伤口渗出来。
他惨叫一声,左拳猛地攥紧,却发不出半点灵力,反而疼得浑身发抖。
“我的肩!你他妈敢打这!”
苏莫愁没停手,借着冲劲侧身,避开凌风挥来的右拳,铁镐横扫,再次砸向他的左肩旧伤处。
这次力道更重,镐尖直接捅进伤口半寸,凌风的惨叫响彻山道,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土黄色的灵力从左肩溃散,像被戳破的脓包。
“头领!”
四名灵师境修士终于从浓烟里冲出来,看到凌风受伤,举着铁镐就往苏莫愁身上砸。
可没等他们靠近,山道两侧突然传来“哗啦”声。
苏清婉的落石阵启动了!
只见她站在坡上,手里的阵旗一挥,山道两侧的碎石堆瞬间崩塌,拳头大的石块顺着斜坡滚落,带着风声砸向灵师境修士。
“啊!”两名修士躲闪不及,被石块砸中膝盖,当场跪倒在地,手里的铁镐“哐当”落地。
“苏莫愁,攻他丹田!”
苏清婉的声音从浓烟里传来,还带着一丝喘息,显然启动落石阵耗了她不少灵力。
她手里捏着三张破邪符,对着剩下的两名灵师境修士掷去,符纸炸开淡金色的光,刚好罩住两人,他们的灵力瞬间滞涩,动作慢了半拍。
苏莫愁闻言,立刻调整方向。
凌风此刻正捂着左肩打滚,丹田处的灵力防御最弱。
灵将境修士的丹田是灵力核心,一旦被破,全身灵力都会溃散。
苏莫愁绕到他身后,举起铁镐,将剩下的灵力全部凝聚在镐尖,猛地往下捅。
“噗嗤!”
铁镐尖轻易刺穿凌风的灰甲,扎进丹田。
凌风的身体瞬间僵住,惨叫声戛然而止,土黄色的灵力从丹田处喷涌而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消散在空气中。
他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栽在一个“灵将境初期”手里,嘴唇动了动,却只咳出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解决掉凌风,苏莫愁转身冲向剩下的两名灵师境修士。
他们被破邪符压制,又被落石砸得狼狈不堪,根本不是对手。
苏莫愁铁镐横扫,砸中一人的后脑,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阿木扑上来抱住腿,灵奴们一拥而上,短斧乱砍,瞬间结束了他的性命。
浓烟渐渐散去,山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
凌风的银边灰甲被血染红,胸口的“凌”字徽记歪歪扭扭,看着格外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