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司空道催着司昭一起去了王府。
司空道见了周锦绣,直说周锦绣找他算是找对了,本朝第一画像师邱子明的画虽好,但人像上,他并不输于他,不过是他画得细致些,想当年,图画署,他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见周锦绣报臂,似笑非笑,司昭忙拉他,叫他不要吹牛了,赶紧画吧。
于是丫鬟橘红口述,司空道当场提笔作画。
“鸭蛋脸还是鹅蛋脸?”
司空道问,橘红有些不确定,说好像还要再瘦些。司空道说那就说五官,最有特色的先说。
橘红就照他的吩咐,眯起了眼睛:“圆圆的,眼尾不上不下。生气起来,眼睛会立起来。”
“眉毛呢?也跟着吊起来吗?”
....
“那就是斗鸡眼。”
司空道随手改了一下眼角的位置。
“是这样么?”
“好像是。”
......
司空道和橘红一问一答,周锦绣拉了椅子在一旁磕瓜子,双瑞在一旁端着碟子伺候。司昭一直站在司空道身旁,看他作画修改,不时地问一句可要休息一下?
司空道终究是小看周锦绣了,他并不放心把原画交给司空道去续画,直言先画一张来瞧瞧。
“可别糟蹋了我的画。”
这话他直接说出来,并不留情面。
好在司空道也是个脸皮厚的,并不生气,只是说了一句:“瞧好吧。”
.....
整整二刻钟,看司空道左右手交替,好像在做把戏般,周锦绣耐着性子,并不说话。
司昭着急,
又画了一会,他终于把笔一丢,司昭忙殷勤地给他按肩。
双瑞把画纸捧过来,周锦绣就着双瑞的手瞥了一眼,当下愣住。
画面上的女子寥寥数笔,眉眼虽模糊,但猛一眼却能看出那是谁来。
他不由瞧了司空道二眼,见他正看着自己,殷勤地说可以再改,直到满意为止。
周锦绣轻快地说不用了,叫人上茶。
很快,一个穿着棉比甲的丫鬟过来斟茶,端上来,白色镶金粉的茶盏,盛着一汪碧清的茶水,她目光不住往画像上瞧,司昭细细一看,方才司空道画的可不就是这个丫鬟吗?
司空道悠然喝着茶水,方才是提一把茶壶,任他自己倒,冷茶热茶都随意,现在看到这个丫鬟,心下有数,有些自得,心道没有丢了场子,基本功还在。他捧着茶杯,作势呷了一小口,烫得嘴唇哆嗦了一下。
“先生画得,极好。”
周锦绣说,见司空道点头,他笑一笑,继续:“接下来,得烦请先生再画一幅。”
司空道一口应道:“成。只是今日累了,容明日再画。”
他的手方才一气呵成作画,已经是疲累至极了,再接着画,怕是不能坚持。回去得好生歇一晚。
“这事赶早不赶晚,画完了,银子现结。”
周锦绣不容他拒绝,一边瞧一眼司昭:“你知道的,我从不拖欠,50两银子,如何?”
司空道一惊,就要答应,司昭忙解释说司空道的手不能长时间画画,就算今日勉强画了,怕也是效果不如意,不如明日或者后日再好好画。
周锦绣看着她,笑容加深:“这样么,那就下晌吧,可够歇息?我再加10两银子。”
“成,就下晌。大人要得急,我少不得拼着手疼也要画的。”
司空道自己早抢着应了,一边堵住司昭拦阻的话:“我自己的手,我自己晓得,没有事的。”
司昭无奈,只能任司空道了。
周锦绣就让她们父女自便,自己匆匆离开。
司昭这才埋怨司空道,怎么见了银子就把持不住了?手不要了?
司空道低声说,人家银子多,我有钱不赚,傻子啊?这明显是要得急,才加银子。我这一举二得,多好。咱们现在不是缺银子吗?多赚一分是一分。
司昭就说,那我给你揉揉?司空道说这还差不多,还真酸。
司昭笑着给他揉肩,说您还有哪里不舒服,我都给您揉一遍。
一旁的丫鬟一直听着,忍不住笑。
司空道瞥她一眼,说这画卖给你了。
丫鬟收了笑容,说太贵,我买不起。
“3两银子。”
司空道竖起三个手指。
丫鬟摇头。
“不识货。”
司空道循循善诱:“你家公子那幅可是开了60两,你听到的。”
丫鬟依旧摇头,说公子没有发话,不敢收。
司空道说这画你家公子可没有付钱给我,现下它得听我的,这样,我也不要多,2两银子吧?
司昭忙叫,爹。
司空道不理她,问那丫鬟要不要?不要他可拿走了。
丫鬟咕哝一声,说2两银子太贵。
司空道哼了一声,2两银子一幅,我已经给你减了对半了。
丫鬟就摇头,说还是不要了。
司空道气馁,说不要算了,他拿去招揽生意,挂在招子上,也挺好。
丫鬟说那可不成,那是我的画像,怎好拿去街上招摇去?
“行了。”
司昭打断司空道的话,她问那丫鬟:“这样,这画得有些粗糙,我现给你改改,润色一番,1两吧,扔掉可惜,就算给个润笔费吧。”
丫鬟这回答应了,当下,司昭就提了笔墨,对着那丫鬟,对画像进行修改,加深了眉眼,又简单润了色,半个时辰之后,说好了。
丫鬟拿着画像,很满意,爽快地付了1两银子,揣在怀里跑走了。
司空道翻了个白眼,说回头周大人可要找你理论,这价钱相差太多。
司昭笑,人家不差钱,哪里会管这鸡毛蒜皮的事?
午饭时分,丫鬟端了饭菜来招呼俩人吃,四菜二汤,很是可口。俩人吃饱了,司空道又趴在凳子上眯了一会,就被叫醒,去了旁边的小院。
栓双瑞示意他先在亭中石凳上坐下,自己跑去叫人。
墨玉桌面上一套茶具,壶身绘就的山水图,峰峦叠嶂间云雾缥缈,几个小巧的茶杯环绕,杯壁薄如蝉翼,在日光的轻抚下,隐隐透出温润的微光。
司空道凑近细瞧,杯身上雕刻的精致兰花纹样,每一处线条都流畅自然,是极好的杯子,心内不禁感叹,有钱人家的富贵生活,真是令人羡慕。谢家老太太的院子他见过,感觉也没有此处来得精致。这里每一样东西看着都不打眼,但是却能一眼看出来都是好东西,正感叹着,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一个穿着棉袍的男子,低头跟在周锦绣身后。
“你说,让画师画。”
周锦绣吩咐那男子。
双瑞捧了先前的画出来,在司空道面前摊开。
男子站在司空道身侧,开始说了起来。
周锦绣也在对面石桌上坐下,双瑞给他杯中倒了茶水,他端着喝,一边看司空道画,看了一会,走到外头去,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化作万道金色的丝线,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庭院里,他的脸上也晕染了一层橘色,看着明朗,掩饰了他眼中的晦暗。
这人,能否找到,全在此画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