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想着今日撒掉的那些金粉,一钱金粉二贯,统共剩下那些,今日全都撒掉了,自然不能找宋春凤索赔,不然又是一场口水官司。算了,还是去铺子里再添点。
城南的松烟斋,暮春的日头斜斜切进铺面,将石磨上的群青粉照得宝光浮动,司昭攥着荷包立在柜台前,听得伙计指甲叩在戥子秤上笃笃响。
“要几两?”
他掀开描金漆盒时,指腹在盒盖上那对螺钿鸳鸯处多摩挲了两下,这是专给贵客看的赤金飞霞粉,寻常只用瓷盒装着次等货。
司昭望着琉璃盏里浮动的金尘,声音响亮:“劳烦称三钱。”
伙计的白粗布袖套扫过青瓷水盂,蘸笔的细毛笔在纸上洇出墨点:“三钱?还不够描朵牡丹花钿的。画院的张大人订了十两金泥,我们这戥子可称不得碎屑。”
司昭不为所动:“就要三钱。三钱赤金飞霞粉,再加二两孔雀绿。”
说着从荷包里拿了碎银子往桌案上一放:“快些。”
伙计脸皮动了动,三指拈起桑皮纸包金粉,很快包好,往她面前一推:“每次都买这么些,不会多买一点?”
司昭不为所动:“你家的金粉价贵,我是小本买卖,屯不了货。”
伙计嬉皮笑脸地,他和司空道是旧相熟,每次来都要调侃她们。
司昭把金粉小心揣进怀里,走出了铺子。
回到家。
刘老娘站在井台边和司空道说话,说那药没用,要再请郎中来,问他们要那请郎中的银钱。
司昭就跟着刘老娘过去,见刘改花坐在床上,日头从外头照在她的脸上,那嘴唇依旧溃烂,越发肿了起来,当下也是吓一跳,回来和司空道说了,司空道就催促刘老娘去重新抓药来吃。许诺她说,把人看好,药汤钱只管来找他要就是。
刘老娘走了后,司空道抱怨,说得换个大夫,肯定是那个大夫不行,怎么越发重了起来?
司昭说不知道,细珍早好了,大概是涂到了嘴上,量大了?
很快,刘老娘那边重新抓了药,过来说2两银子。司空道吓一跳,说怎么这么多?
当下要了药方来看,看见里头有山参,问怎那么就用了这个?
刘老娘说大夫说了,刘改花身子虚,晚上睡不着,大夫说得加人参调养。
司空道无奈,只能给了银钱,心下祈祷刘改花吃了这剂药,能好转。
第二日,司昭去宋家。
宋太太正着急地责骂伺候的丫鬟们,说她们不尽心,给宋春凤吃了什么东西?
宋靖也没有上朝,他在厅中来回踱步,织锦云头履踏在砖上,几无声息,目光一次扫向廊外的天光。天已大亮,宫门击鼓的时辰早过了。
一旁的大夫显然是刚到,正细细地问话,最后目光落到妆台上的口脂上面,用手指蘸了蘸口脂,说是这个东西惹的祸。原来是紫茉莉籽浸酒,之前做的,没有用完,昨日又拿出来了。
司昭偷眼瞧去,见宋春凤嘴唇红肿得吓人,正红着眼和宋太太撒娇。宋太太不停数落丫鬟们,说好生伺候着。
大夫开药方,司昭眼见宋春凤今日是不能画了,告辞。
宋靖抬手叫住她,指着那画问跟谁学的?
司昭如实回答。
宋靖就恍然,原来是图画署司空道的弟子,怪不得。可惜这人手断了,不能画了,倒是收了一个好弟子。不过,这丫头可比她爹还实在,收价这般高,这是在给司空道赚养老钱?
他整了整衣冠,准备去上朝。
一早托人请了二个时辰的假,得赶紧去,不可叫人给说了嘴。
司昭没有走远,她在门口候得老大夫出来,向他讨教紫茉莉中毒后会不会溃烂流脓?大夫说会的。
司昭当下就同大夫细细说了刘改花的症状,大夫说应该是了,这得抓紧解毒。拖长了,恐怕更加严重,会留下疤痕的。
司昭谢过大夫,一路往家赶。
回到家,她叫了细珍一起去刘改花那里,询问是否用紫茉莉涂唇?
刘该花说有啊,一旁的刘老娘反应过来,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和紫茉莉有什么关系?她们也不是没有用过,怎么就这个有问题了?
司昭也不敢确定,她说,如果是这个中毒的话,得请郎中来重新诊治,要是晚了,整张嘴都会烂,就算好了,也会留下黑斑,很是难看。
刘改花当下慌了,催她娘快些去请郎中来,刘老娘只得跑去。
很快请了郎中过来,他重新查视了刘改花,说难怪,原来是紫茉莉,这就对了,不然这些汤药怎么会没有效果?也不早说,说着就提笔重新开方抓药。
司昭在旁默默看着,忽然插嘴,问大夫,这个和朱砂可是还有关系?
老大夫自是点头,说没有,不然早好了。你们不早说,白白受了这些苦楚,莫啰嗦了,快些抓药熬药才是正经。
司昭离开了刘家,身后,刘老娘那心疼的声音:“这药怎么这么贵?”
刘改花吃了三天药,那嘴唇就消下去了,也能正常吃东西。
刘老娘见她好得差不多了,就停了汤药,说那药吃多了不好。
刘改花气得同她娘吵了起来,说她娘太偏心,对大哥什么都给,以前,家里卖粮食卖地供他读书,如今,终于出息了,也没见他接他们享福去。都成家了,还要老娘和她两个做针线活,贴补他。都是同一个娘生的,难道她就该是捡来的?
刘老娘骂她,说她眼皮子浅,以后得靠她哥,给她说门好亲事,不该这样说刘良文.......
两人声音很大,隔着院墙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元太太又特意过去,和林大娘对了对,得到更多信息,说是刘良文经常过来,让他老娘去卖些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好东西,从谢家拿的的......
“媳妇管得紧,手上没有银钱,可怜哪。”
“难怪,要和他们父女要那药钱,这是被逼急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哦.....”
元太太和林大娘感叹,这话现在不敢和元朗说,元朗肯定要斥责她搬弄是非。
司昭听着,然后,她想着,昨日,喜子捎信来说,谢九哥要回来了。
她得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