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流年似水东。
五年后。
靖远将军谢安恒奉旨领兵去定州镇压青王叛乱。
青王当年暴露后就逃到了东边境,在那里逐步发展势力,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叛乱,目前,卯州、衮州、定州已经被他攻下,皇帝在这几年的无数个夜晚都在后悔当年将其放虎归山。
但后悔没用,他只能找补,于是盯上了这些年名声渐显的谢安恒。
他也没想到,当年随口应下的军中职位,竟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在谢安恒的指挥下,霖国国土已经损失过半,本来一鼓作气就能将其全部拿下,但霖国君主递上了求和信,说愿意缴纳岁币并奉上一位绝世美人,皇帝被霖国使臣说得意动,再加上青王最近小动作不断,他颇为苦恼,不想再花时间在外患上,于是大手一挥,同意了。
这也是谢安恒被召回的原因。
靖远军回去的路上都憋着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堵得人难受。
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可以端了霖国的老鼠窝,为她们的姐妹兄弟们报仇!就差那么一步!
一切都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毁了!
谢安恒的副将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一手斩马刀使得虎虎生威,可斩马腿,可断敌首。
斩马刀重十五斤,此时刀刃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副将听着刀与地面交缠的声音,心中烦躁更甚。
“将军,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吗?”
“圣旨不可违。”
谢安恒冷淡的声音响起。
边关五载,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苦心练武的少年,数十场战役铸就了现在的她——从无败绩的靖远将军,西边境的战神。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孙草自认为小声地嘀咕着,但她的嗓门就算是收敛了也足够让身边人听清。
“小孙,慎言。”安惪叮嘱她。
五年前安惪还不会骑马,现在她已经能熟练驾驭了。
安惪是以谢安恒的姨母身份在西边境立足的,原因也很简单,都换了一个地方了,她不想再缠束胸再戴假胡子了,府医大人当时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在她展露医术后,情况就来了个大反转,她成了西边境最受欢迎之人,尤其是后来她又带出几个医术不错的徒儿后。
现在西边境的军医和将士,谁见她都得唤一声安军医。
安惪偶尔也会参与靖远军的作战,比如研究一些对付敌军的毒药,帮忙统管大后方,以及充当一些战役的军师。
她在军中的声望,仅次于谢安恒。
因此听到安惪的话,孙草乖乖点头,还把刀收起来,不再摩擦地面制造噪音。
“就当换个地儿打仗了,辛苦诸位了。”
谢安恒心里也不是很爽,但作为将军,她理应在此时安稳军心。
“将军哪里的话!”后方一个男将喊道,“跟随将军是我们的荣幸!”
“就是啊!在哪打不是打,最辛苦的,得是将军才是!”一个女将也跟着说道,却不料话一出,就被其它将领打趣,说她竟还会拍马屁了,惹得那女将笑骂,“我这是心里话!”
谢安恒见此,也打趣了那女将几句。
等谢安恒转过头继续驾马,女将脸上的笑意才收敛起来。
她的确说是的心里话,将军只差一步就能立下不朽之功,留下青史一笔,却不想上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史官的那一笔蘸墨太多,落在史书上,模糊了痕迹,史官不愿再记,靖远军就此除名。
多可惜啊。
女将叹气。
她们靖远军和将军之名本该留名青史的。
就差一战而已……
#
“站着作甚哪?行路这么久,还没站够?”
谢安恒眼神清澈茫然,耳边是长姐依旧华美的声音,但在这山野林地,就像精怪的诱惑。
“长姐……?”
靖远军当时在一山下树林里穿梭,刚见大路,就听到周围突然嘈杂起来的欢呼声。
然后是长姐披着鹤氅出现,对着她说话。
“是幻术吧……”
谢安恒嘀咕着。
她身后的一众将士也严阵以待。
这种山林里出现一个俊美似神仙的人物,很诡异啊,就像是遇到了山野精怪一样。
“师姐,你一出现像山鬼似的,吓到她们了。”
玄篁手上搭着裘皮大衣,额角渗出几滴汗,她看一群将士严肃的模样,打趣谢安玄。
“哪有?”谢安玄假装委屈地低下头。
师姐妹二人交流完一轮,谢安恒才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就把缰绳一扔,朝二人飞奔过来。
“长姐!玄篁!”
谢安恒五年里长得很大一只,已经跟谢安玄差不多高,她揽着两人的肩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不是幻觉!”
在外沉稳威严的靖远将军此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屁的幻觉,我们在山林里建了好久才建好的挽天楼,看到这一面山没,全是我跟师姐的杰作!”
谢安恒循声望去,只见青灰色的瓦檐顺着山势起伏,像一根被山风拂动的柳枝。每个房间一半嵌在岩壁里,一半悬空浮出,底下用粗木柱斜斜支着,柱身爬满深绿的藤蔓,倒像是山自己伸出的胳膊,稳稳托住这方天地。
不能说是楼,它是由无数嵌入山体的房阁构成的建筑,依山而建,与山林共呼吸。
这大路边山脚下,则是鳞次栉比的各种建筑,厨房,大堂,娱乐场所……
“挽天楼业务真广。”谢安恒感叹一句。
肆州边境也开了一家挽天楼,价钱相比其它酒楼便宜得多,只要是将士,在挽天楼都能吃到最好最鲜的饭菜。
谢安恒自然知道那是自家产业,对于长姐的行为很是感激,并且,她一开始在西边境的好人缘很大一部分也是来自于挽天楼。
“为你建的,高兴不?”玄篁一拳打在谢安恒的肩上,隔着战甲都能感受她的强壮,玄篁感叹,“当年连我也打不过,现在恐怕都能跟师姐过几招儿了。”
“不敢不敢。”师姐这种非人的战力,她可不敢比。
“别在这儿站着了,招呼她们一起吃顿饭。”
谢安恒压抑着兴奋的情绪,点了点头,朝后面的将士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安全,跟过来。
“将军好像认识她们。”
“这里也叫挽天楼,真有缘。”
“将军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听见她叫什么姐。”
“走了。”安惪提醒几个在交谈的亲卫,“那是安恒的姐姐,你们得称她一句国师。”
“国师?!”
“为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娘当初给我传信告诉我,陛下封了一个能降雨的人为国师,是不是就是她!她是我们前石州的恩人!”
“嗯。”安惪笑了笑,唇角弧度无意识勾起,却又在谢安玄看过来时下意识收敛。
“府医大人,好久不见!”
谢安玄朝安惪招手。
“嗯,好久不见。”
安惪低声说着,也不管谢安玄能不能听见。
谢安玄明显听见了,她朝安惪点点头,笑着说道:“今天玄篁下厨,府医大人可有口福了。”
边说着边拉人进了大厅。
大厅又是另一番光景,比起外面与山林融为一体的建筑风格,这内部倒是发挥了它身为一个酒楼该有的职责,虽说不是金碧辉煌,但也足够精致敞亮。
有个男将感叹:“这地方,真怀疑会被山匪光顾。”
玄篁瞥了他一眼,哂笑一声,并不说话。
山匪?在这儿充当掌柜和小二的,以前可全都是山匪。
师姐一来这座山,就把几个匪窝全端了,然后恩威并施,让人心甘情愿来到挽天楼干活儿。
这方圆百里,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这挽天楼。
谢安恒此次奉旨讨伐青王,带的是五千亲兵,人多了皇帝疑心病要犯,人少了则是去送人头的。五千刚好,加上皇帝拨的禁军,谢安恒有把握在与青王的首次交锋中大获全胜。
这一座山都有住处,容纳五千人不成问题,大厅也修得宽敞,挤一挤五千人刚刚好,谢安恒一放开,一众将士就饿狼扑食般涌进去吃起来,一桌子荤素各半,看得人眼花缭乱。
谢安恒则跟谢安玄和玄篁她们去了雅间,久未相见,难免有些亲人间的私密话想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