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的皮肤泛着镜面粉末般的白,红绳在腕间绕了七圈,每圈都勒出深紫色的痕。林小满的指尖刚触到钥匙,黑洞里突然涌出成团白雾,雾气中浮出无数面碎镜,每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307病房——有沈雨桐在病床上梳头的,有陈屿往墙缝塞档案袋的,还有她自己穿着病号服、盯着镜面发呆的。
“镜渊没有门,”白雾里传来张敬山的声音,带着铁链拖地的杂音,“每个想开门的人,都是门闩。”林小满低头看见自己的脚踝缠着半透明的锁链,链环上的花纹与青山病院铁门上的完全一致。当她试图挣脱时,锁链突然收紧,嵌进皮肉的地方渗出镜面般的液体,在脚边凝成面新的镜子,镜中张敬山正用凿子敲打自己的颅骨,碎骨里混着细小的镜片。
第七根肋骨的灼痛感突然炸开,黄铜钥匙在掌心发烫,竟烙出与钥匙齿完全吻合的印记。黑洞开始扩大,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镜面隧道,每个转角都站着个模糊人影。最近的那个转过身,林小满发现对方穿着她高中时的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正在融化,滴落在地的液态金属里,浮着沈雨桐的学生照。
“你藏了枚镜骨在记忆里。”校服人影开口,声音里带着青春期的青涩。它抬手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缠枝莲纹身,纹身正顺着血管游动,在心脏位置鼓起个包。林小满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体检报告,医生在备注栏写着“右肺有阴影,性质待查”——当时她以为是误诊,此刻才看清那阴影的形状,正是枚蜷缩的镜骨。
所有镜面隧道同时亮起,照出隧道尽头的铁架床。床上躺着个婴儿,脐带还连着面青铜镜,镜面刻着“第七个容器”。陈屿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清晰得像在耳边:“当年把你从育婴箱抱出来时,你攥着半片沈雨桐的指甲。”话音刚落,林小满的指甲突然开始生长,尖端变得像镜片般锋利,在掌心划出与婴儿脐带相同的纹路。
锁链突然绷直,将她拽向黑洞深处。经过某个转角时,林小满瞥见面嵌在墙里的古镜,镜中是二十年前的陈屿,他正将枚镜骨植入个孕妇的腹中,孕妇的脸一半是沈雨桐,一半是林小满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古镜边缘的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刻着的字:“双生镜骨,互为容器,生者为门,死者为锁”。
当钥匙终于插进隧道尽头的锁孔,林小满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开锁的轻响。黑洞里的所有镜面同时转向她,照出三十七个不同年龄的自己,每个都举着片镜骨。最年长的那个站在隧道尽头,鬓角已染霜白,她抬手扯断颈间红绳,林小满的第七根肋骨随即传来断裂般的剧痛——那截断绳竟从她的骨缝里钻了出来,绳头拴着的,是半片她童年时摔碎的梳妆镜镜片。
白雾散去时,林小满发现自己站在307病房的中央。所有镜子都嵌在墙壁里,镜面映着同个画面:她正将黄铜钥匙按进自己的天灵盖,那里裂开道缝隙,涌出与黑洞同源的暗紫色雾气,雾气中,无数只手正从镜渊深处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