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书把这机关大阵设想得极为恐怖,但一步踏入以后,她发觉也还好。
或许是因为已经有守卫布防,也或许是因为担心误伤百姓,杜玉书躲过几个箭矢阵,觉得也不是非常难闯。
直到她走到大阵中心。
由于她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多地触发机关来给自己喂招,是以在勘察上,杜玉书没有花很多心思。不知何时就又触发了哪里,有个地方开始吐雾,杜玉书最初以为这白雾有毒,旋即发现它好像只是寻常雾水,毫无毒性,试着放开了内功防御,也确实没事。这白雾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阻碍她的视野。这时候,她已经离天木府的正门比较近了,依稀能看见破败的门楣。确实很旧了。
然后杜玉书就感到脚下一空。
啊!
这天木府大门正对的一块地方,居然全部挖空铺板,做成了一个大陷阱!
雾气汹涌起来。是的,杜玉书第一次发现雾气居然能用汹涌来形容。这头顶上的太阳似乎毫无用处,雾气浓到她根本看不清这个陷阱的边界和深度,踩空的一瞬间,杜玉书迅速朝后翻,半空中腾跃一下,用天下遍的身法再度后掠,希望退到实地。但因为无处着力,她掠出的距离极为有限,最终在即将碰到实地的时候摔下去了。
杜玉书把怀中剑鞘甩出去,插进泥壁,勉强止住下坠之势。杜玉书把五指也钻进泥壁中,摸到了一块硬石,扒紧了,一边估算自己掉下来的深度,一边观察下方。
不看还好,一看,她头皮就是一麻。
底下的泥土中种满了针林,因为雾气还没完全沉降下来,杜玉书几乎能看清那些两三尺长、一指多粗的长针森寒的尖芒,离她非常近,她刚才要是动作慢一点儿,现在就已经被扎成串儿了。
就在杜玉书觉得这已经很瘆人了的时候,陷阱上方传来让她头皮发麻的响声。“喀啦”。这动静她一路走来已经听熟了,这是箭阵的声音,一旦触发,会有百十来支箭矢朝她打过来!
如果是在平地上,杜玉书完全躲得掉,但她刚摔进陷阱里,人还靠一把不能出鞘的断剑挂在陷阱竖壁上,挪一挪都费劲,更别提躲箭雨了。可别是刚避开被针林扎成串的命运,就又要被箭阵扎成串吧!
随着又一声机关响,箭阵已经打出来了,听声辨位,是从陷阱上方朝她斜打过来的,杜玉书一腔子的血都往天灵盖涌,她急中生智,欻的一声撕下自己一幅衣摆,内力一振,像殷红汐操纵朱绫似的操纵这块不算大的布,一会儿撑成平整的一面,内力附着其上硬扛箭矢,一会儿甩成一股,游蛇般把十几支箭矢一起卷住挥开,三下五除二,箭阵很快放尽,杜玉书居然有惊无险,毫发未伤,这一面泥壁上除了她栖身的位置以外,全都被扎成了刺猬。
杜玉书扔下被打成了烂布的衣摆,抓住箭矢,确定它在泥壁里钉得还算深,便借力慢慢翻了上去。
双手一按到实地,杜玉书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越斐然已经把守卫都解决了,否则她就算躲得过这凶险的机关,面对缉拿她的守卫也肯定毫无还手之力。
越斐然没告诉她机关大阵的范围,所以她尝试横穿,但眼前就是天木府的正门了,两边围墙绵延不知边界,杜玉书心想自己应该是时候折返。
她想转身,但在转身之前先看了一眼天木府的府门。一时间小时候听过的许多有关前朝皇族的传说如潮水涌来。那些奢靡无度的神秘的绝望的人,种种被江湖讳莫如深而至今没有揭开谜底的事。杜玉书那一瞬间一定是被好奇心占了上风的,所以她不仅没有转身,还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眼前的天木府忽然不见了,被浓郁到极点的雾气彻底遮住,甚至连地面上刚刚露出的巨大陷阱也不见了。这春风和煦的大晴天,过午不久的太阳正悬在头顶,附近一不是深山二没有密林,怎么会有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杜玉书在雾气中呼吸着,感到头发衣服都渐渐潮湿起来。不对劲。她心想,这如果不是幻觉,就是有奇门阵法一类的东西,这里的状况是反常理的。
杜玉书用手背擦掉下颌的汗,把剑绑到腰后,她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越斐然向她承诺的进步还没有来,虽然刚才很凶险,但她并没有遇到能强迫她向一流高手靠近的险情,也就是说她要面临的挑战还远远没有到来。
带着这种莫测的紧张和兴奋,她再次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之后周围原本浓郁到几乎滴出水来的雾气忽然散了,以杜玉书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撤退,像置身九霄天上,看层叠的云给自己让路,所以当杜玉书看清周遭景象的瞬间,她真的以为这些雾气把她带到了天庭仙宫之类的地方。巍峨的建筑,包绕的龙墙,在最后一点薄薄的雾气掩护下,神圣得不可言说,但当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撕开,杜玉书发现这里破败阴森有如鬼宅,空阔的建筑像一头巨兽的遗骸,曾经有多富丽堂皇,现在就有多死气沉沉。
这是天木府里面。天木府的正门明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就在这雾气一聚一散之间,她被带到了天木府的里面。
杜玉书还算镇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真实的,为了验证这一点,她继续往前走,试着伸手抚摸了一下看得到的柱子、墙壁、花窗,触感都十分真切,幻觉大概做不到这个程度。
杜玉书注意到那些雾水没有离开,它们等候在围墙以外的地方,她的世界现在被缩小在了天木府围墙之内的地方,头顶的天空看得出还是白天,但你找不到太阳的方位,一抬头,也只能看见雾水笼罩成的穹顶。这就是天木府中皇室遗族们居住的地方。也算是不见天日了。
杜玉书听到孩童吵闹的声音。
“这个是我的!”
“不,这个是我的!”
她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