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药味还未散尽,瑶珈的 “婉贵妃之宝” 金印已在六宫账册上落下第一个朱红印记。那是关于御花园花木采买的新规矩,墨迹透过纸背,在案上洇出小小的牡丹形状 —— 与她凤钗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既显威仪,又藏柔意。
“娘娘,” 春桃捧着德妃送来的采买清单,上面的 “修补永和宫偏殿” 开销,比上月少了两成,却在 “添置花木” 一项多报了五盆绿牡丹,“这绿牡丹虽名贵,却不宜种在偏殿,怕是……”
瑶珈的指尖在 “绿牡丹” 三个字上轻轻一划,墨色在指腹晕开:“告诉德妃姐姐,偏殿的朝向不适合牡丹,不如换成耐阴的兰草,既合规矩,又显雅致。”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省下来的银子,本宫替她存着,将来给四阿哥的长子做束修。”
这话答得巧妙,既没驳德妃的面子,又堵死了虚报的漏洞。德妃的回帖在午后送到,是张素笺,上面用四阿哥的笔迹写着 “遵贵妃令”,墨迹比往日浅了些,像带着几分不甘的妥协。
协理六宫的第一道难题,在太监管事的任免上。负责宫道清扫的王太监,仗着是德妃远房亲戚,将本该撒在景仁宫的石灰,偷偷运去了永和宫,害得淑嫔宫里的马齿苋蔫了大半。
“按宫规,该杖二十,贬去守皇陵。” 刘嬷嬷捧着惩处册,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只是德妃娘娘刚派人来说,王太监是无心之失……”
瑶珈的目光落在淑嫔送来的蔫马齿苋上,叶片的枯黄处,还留着安儿哥哥用炭笔写的 “惜” 字。她忽然想起皇后说的,“管六宫就像种庄稼,杂草不除,好苗长不成”,这王太监,就是该除的杂草。
“杖二十,” 她在惩处册上盖下金印,朱红的印记比宫规的墨迹更深,“但不用去守皇陵,改去御膳房挑水,让他每日看着各宫的食材,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这处置比守皇陵更让德妃难堪 —— 御膳房的挑水太监,每日都要给各宫送水,等于让王太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德妃的玉簪在那日断了第二根流苏,却再没派人来说情,永和宫的石灰,次日就乖乖送到了景仁宫,白花花的像铺了层雪。
协理的智慧,更在细微处见真章。兰贵人的月钱被内务府克扣了三成,却不敢声张,只在给皇后侍疾时,帕子上绣的 “寿” 字越来越小。瑶珈看着六宫的俸禄账册,在兰贵人的名字旁,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 “补” 字。
“让小石头去内务府,” 她将三匹云锦塞进兰贵人手里,料子的花色与康熙赏的孔雀蓝凤钗相得益彰,“告诉他们,兰贵人替皇后侍疾有功,这是赏的,从他们的‘差错银’里扣。”
内务府的 “差错银”,本就是些虚报的开销,扣下来名正言顺。兰贵人捧着云锦的手微微颤抖,帕子上的 “寿” 字,忽然大了许多,针脚也比往日有力 —— 她在给皇后的药碗里,悄悄多加了些润肺的蜂蜜,甜香漫过坤宁宫的药味,像缕温暖的光。
最棘手的,是各宫的用度分配。重阳节将至,按规矩要给宗室亲王的家眷赏些节礼,德妃主张 “按位分定厚薄”,八阿哥的旧部家眷只能得些粗粮;瑶珈却在账册上添了笔,“加两匹棉布,让他们能做件新衣裳过节”。
“妹妹这是在养虎为患。” 德妃的玉簪在鬓边晃出冷光,将账册推到她面前,“那些人的心,早就跟着八阿哥死了,何必浪费布料?”
瑶珈的目光落在永瑞与四阿哥长子的合照上,两个孩子穿着同款的虎头鞋,笑得露出缺了的门牙:“布料是暖身的,人心是要慢慢焐的。” 她忽然话锋一转,“四阿哥在朝堂上说,要给宗室子弟开办学堂,这些家眷的孩子,说不定将来就是栋梁。”
这话戳中了四阿哥的心思。德妃的指尖在账册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在 “加棉布” 的字样旁,盖了永和宫的小印,墨色与瑶珈的朱红印记重叠,像朵并蒂的花。
康熙的嘉奖在重阳节前送到,是块 “六宫典范” 的匾额,挂在承乾宫的门楣上,与之前的 “仁德普被” 相映成辉。他看着瑶珈处理的账册,龙袍的金线扫过 “绿牡丹换兰草” 的记录,忽然笑道:“你比朕想的,更会持家。”
瑶珈的指尖抚过匾额的木纹,那里还留着工匠的凿痕,像她协理六宫的每一步,虽有磕绊,却走得踏实。她忽然想起皇后教永瑞绣的平安福,金线牡丹的旁边,皇后用银线补了个 “和” 字 —— 这或许就是协理六宫的真谛,不是要争个高低,而是要守个 “和” 字,让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能在规矩里,活得安稳些。
暮色漫过宫墙时,各宫的节礼已分发完毕。淑嫔的小禄子送来个布偶,是用赏的棉布做的,上面绣着瑶珈盖印的模样,针脚虽歪,却透着真诚;兰贵人的锦盒里,是双虎头鞋,鞋面上的牡丹,与瑶珈凤钗上的如出一辙;连德妃的回礼,都换成了罐新采的龙井,茶罐上的 “永和宫制”,墨迹比往日端正了许多。
瑶珈知道,协理六宫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守住那份 “公正” 与 “温和”,像打理那片马齿苋一样,该除杂草时不手软,该浇水时不吝啬,总有一天,这六宫会像承乾宫的庭院,在规矩的框架里,开出属于每个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