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佛堂里,艾草香混着檀香,像一汪沉静的湖。太后的指尖捻着蜜蜡佛珠,忽然停在 “卍” 字纹处,目光越过供桌,落在瑶珈捧着的防疫册子上 —— 那上面有康熙的朱批,也有她补写的 “宽严相济” 四个字,墨迹比周先生的书墨淡些,却透着股韧劲。
“哀家听说,” 太后的佛珠在指间转了半圈,尾线扫过案上的《金刚经》,书页里夹着片干枯的马齿苋,是瑶珈特意压平的,“你把八阿哥旧部的家眷,都安置在京郊的庄子上,还分了种子让他们种庄稼?”
瑶珈的指尖在防疫册子的 “宽” 字上轻轻一点,那里的墨迹洇开些,像颗饱满的露珠:“他们是无辜的,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受罪。再说,那些庄户都是好把式,种出来的粮食,还能接济城里的流民。”
太后的眉峰动了动,佛珠的流苏在膝头晃出细碎的响:“你就不怕他们反咬一口?当年八阿哥的母亲,就是这样踩着别人的善意爬上来的。”
“怕过。” 瑶珈的目光落在佛堂的梁柱上,那里有块新补的木料,是防疫时被烧坏的,“但周先生说,种善因得善果,就像这马齿苋,你种它,它就给你救命;你毁它,它就死给你看。”
这话答得坦诚,像佛堂里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太后忽然笑了,皱纹里盛着的,是比往日柔和的光:“你比哀家想的,要聪明。” 她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枚羊脂玉的平安扣,比永瑞的玉印更显温润,“这是先皇后的陪嫁,你拿着。”
平安扣的纹路里还留着先皇后的体温,瑶珈的指尖抚过上面的包浆,忽然想起康熙说的,先皇后当年也因 “心太软” 被朝臣非议,却在灾年开仓放粮,救了半个京城的人。
转折发生在重阳节的家宴上。按规矩,各宫需献上重阳糕,德妃的糕上用蜜饯摆了 “万寿无疆” 四个字,精致得像件艺术品;淑嫔的糕上撒着马齿苋的籽,朴素得像块土坷垃;唯有兰贵人的糕,被太后面前的太监拦了下来,理由是 “糕里的豆沙不够甜,恐失敬意”。
兰贵人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帕子绞得像团乱麻。瑶珈忽然拿起块兰贵人的重阳糕,咬了口,豆沙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马齿苋香:“这糕好,甜而不腻,像兰贵人的性子,实在。” 她忽然看向那太监,“你说不够甜?怕是你的心,被蜜饯糊住了吧?”
太监的膝盖 “咚” 地磕在金砖上,青灰色的官服在朱红的地毯上像块肮脏的抹布。太后看着那块重阳糕,忽然对兰贵人说:“赏你支赤金的簪子,以后常来慈宁宫坐坐,陪哀家说说话。”
家宴散后,太后拉着瑶珈的手在回廊上散步,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对真正的祖孙。“你知道吗,” 太后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艾草,“先皇后当年,也为了个小贵人,怼过比这太监大的官。” 她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瑶珈鬓边的孔雀蓝凤钗上,“哀家以前总觉得,你太看重恩宠,如今才明白,你看重的,是人心。”
瑶珈的指尖在平安扣上轻轻一捻,玉质的温润抵过心底的暖意:“能得到太后的认可,是臣妾的福气。”
“不是认可,是佩服。” 太后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五个字说得斩钉截铁,“你比哀家强。”
这五个字像道暖流,淌过瑶珈的四肢百骸。她忽然明白,太后的称赞从来不是轻易给的,它藏在平安扣的包浆里,在重阳糕的清甜里,在佛堂的艾草香里,是对 “仁恕” 的肯定,也是对 “担当” 的期许。
第二日的早朝,康熙在朝堂上提起此事,龙袍的金线扫过奏折:“太后说,婉贵妃比她强,朕觉得,说得对。” 他下旨,让瑶珈的兄长完颜?鄂伦岱执掌镶黄旗,“往后,你们兄妹,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要相互扶持,莫负太后与朕的期望。”
消息传到后宫时,德妃的玉簪在鬓边晃出柔和的光,送来的贺礼是对赤金的耳坠,上面的东珠与瑶珈凤钗上的如出一辙:“妹妹如今是真的能撑起这后宫了,姐姐佩服。”
瑶珈将耳坠送给兰贵人,看着她戴着耳坠给小公主梳头,忽然想起太后那五个字 ——“你比哀家强”,强的不是权位,不是恩宠,而是那颗在深宫的泥沼里,依然能开出花来的心。
暮色降临时,瑶珈抱着永瑞站在慈宁宫的回廊上,看着太后在佛堂里诵经,蜜蜡佛珠的转动声,与承乾宫的马齿苋沙沙声,像首和谐的歌。她知道,获得太后的称赞,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 她要带着这份肯定,在 “执掌六宫” 的道路上,走得更稳,更暖,像那枚先皇后的平安扣,历经岁月,依然温润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