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紫宸殿。
今夜的殿堂,与白日的金銮殿截然不同。撤去了御座,换上了数十张铺着锦缎的矮桌。殿中央,来自西域的舞姬们赤着玉足,腰肢款摆,水袖翻飞间,腕上的金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宫廷乐师奏着靡靡之音,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与醇厚的马奶酒香,混合着女子身上的香风,交织成一片醉生梦死的奢靡景象。
然而,这片歌舞升平之下,涌动的,却是冰冷的暗流。
离阳使臣裴文轩,端坐席间,面前的佳肴美酒分毫未动。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白衣胜雪的陈凡,与另一侧身形魁梧、眼神如狼的草原使团之间,来回逡巡。
草原使团那边,气氛则要豪放得多。以金狼王帐的赤那为首的七名使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目光却时而扫过主位上那个含笑不语的白衣太师,眼神深处,藏着刀锋般的锐利。
耶律德华坐在陈凡身侧,学着陈凡的样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频频举杯,应对着各方的敬酒,一举一动,愈发有了帝王的气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砰!”
一声巨响,金狼王帐的使者赤那,将手中的青铜酒爵重重顿在桌上。舞乐之声,为之一滞。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满面红光,带着七分酒意,三分狂傲,洪声道:“太师大人!陛下!我等草原汉子,不懂你们中原人那些弯弯绕绕!我们只认一个道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后定格在陈凡身上,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今日这酒喝得痛快,就是少了点助兴的乐子!不如,就由我赤那,向太师大人讨教几招,也让我等见识见识,能让北凉王都退避三舍的人物,究竟有何等通天手段!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连裴文轩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陈凡,等着他的反应。是雷霆震怒,还是欣然应战?
出乎意料的,陈凡脸上的笑意,没有半分变化。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铁木格。”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属下在!”
始终如影子般立于陈凡身后的禁军大统领铁木格,一步踏出。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解下了腰间的佩刀,随手丢给一旁的内侍,走到了殿堂中央,对着赤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赤那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何等的轻蔑!何等的羞辱!
“好!好!好!”他怒极反笑,“既然太师大人不愿亲自动手,那我就先拆了你这条看门狗!”
话音未落,他脚下青石地砖猛然炸裂,魁梧的身躯如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一股凶悍的血腥气,一拳轰向铁木格的面门!
铁木格眼神平静,不闪不避。
就在那砂锅大的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动了。
只是一记简单的侧身,便让那雷霆万钧的一拳落在了空处。紧接着,他手肘如枪,精准无比地撞在了赤那的肋下。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赤那势在必得的冲锋,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狂怒,化为了难以置信的痛苦。
铁木格没有停。他欺身而上,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在赤那的后颈。
“咚”的一声闷响,那小山般的身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尘土飞扬,人事不省。
三招两式,甚至称不上是战斗。
快,准,狠。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七大王帐的其余六名使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兔起鹘落的“比武”吸引过去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六名草原使者中,竟有三人,同时从宽大的皮袍下,抽出了早已上弦的军用强弩!弩机之上,箭矢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光芒!
他们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陈凡!
而是御座之上的新皇,耶律德华!
咻!咻!咻!
三道足以洞穿铁甲的毒箭,成品字形,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耶律德华的咽喉与心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连岳嵩都来不及拔剑!
耶律德华瞳孔猛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可就在这时,那个始终端坐着品茶的白衣太师,动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屈起食指,对着身侧的空气,轻轻一弹。
“叮——”
一声仿佛玉珠落盘的轻响。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他指尖为中心,倏然扩散。
那三支势不可挡的毒箭,在距离耶律德华不足三尺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瞬间凝滞。紧接着,从箭头开始,寸寸碎裂,化作了一蓬无害的铁屑与木粉,簌簌落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殿内,落针可闻。
陈凡,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站起身,那双始终带着玩味笑意的眸子,第一次,扫向了那几名惊骇欲绝的草原使节。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机,从他身上轰然勃发!
那气机,既有佛门的慈悲宏大,又有道家的清静无为,但其核心,却是修罗临世般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杀意!
裴文轩手中的玉圭,“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浑身筛糠般颤抖,只觉得像是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住,连呼吸都已停滞。
陈凡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那六名呆若木鸡的草原使者,以及他们身后那张巨大的酒桌,隔空,轻轻一掌拍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的光影。
一只由纯粹气机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巨大掌印,凭空出现在大殿上空,然后,以一种不容抗拒的、碾压万物的姿态,缓缓印下。
轰——!!!
沉闷的巨响,仿佛大地在呻吟。
坚硬的汉白玉地砖,连同那六名草原使者和他们身下的座椅、酒桌,被那只巨掌,硬生生压进了地面!
一个深达半尺的巨大掌印,清晰地烙印在殿堂中央。掌印之内,木屑纷飞,血肉模糊,六名使者连同之前昏迷的赤那,七个人,无一例外,尽数筋骨寸断,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一掌,镇压七使!
做完这一切,那股恐怖的气机,又如潮水般退去。
陈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坐下,脸上,甚至又带上了那抹和煦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官袍的离阳使臣裴文轩,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裴大人,这助兴的节目,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