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立着鹰王王旗的战车缓缓前行,关照立于高处,目光如炬,突然沉声道:\"王旗旁的杆子上,绑着一具白骨。\"
\"白骨?\"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煮鹤叼着草根,满脸不屑地嚷嚷道:\"难不成那小草鸡还打算召唤阴兵不成?整这些神神叨叨的把戏。\"他撇撇嘴,粗粝的手指摩挲着阿鹤的脑袋,满不在乎道:\"这西北地界,埋的尸骨少说也有上百万,难不成还能蹦跶起来打仗?\"
边望却置若罔闻,脸色愈发阴沉如水。他眯起眼睛望向那杆旗幡——在鹰王王旗旁,果然立着一根孤零零的杆子,上面赫然绑着一具森森白骨,在风中微微摇晃,显得格外突兀。
\"煮鹤\"犹自喋喋不休:\"我要是那鹰王,就绑个金灿灿的骨头,好歹也显得阔绰些。这白骨嶙峋的,也忒寒碜了。\"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却很快被嬉笑掩盖,\"就是不知道那骨头经不经折腾,跑着跑着会不会碎成一地渣。\"
边望依旧沉默,但握着缰绳的手已青筋暴起
待那对面的战车又缓缓前行两里,大地微微震颤,铁轮碾过碎石与枯草,发出沉闷的声响。
忽然,战场上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吟唱声,低沉而悠长,回音层层叠叠,直冲云霄——
“十月怀胎,生你养你,葬身寒潭,枯骨荒冢……”
一遍又一遍,不疾不徐,却透着无尽的悲怆与森冷。
“寒潭……荒冢……”
阿鹤听得眉头紧皱,下意识喃喃道:“这唱的……究竟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身旁众人却已个个面色骤变。
白若瑄猛地一把攥住边望的胳膊,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惊惧:“小望……寒潭的路,早被机关封死了。那地方,根本没人能进。”
边望闻言,浑身一震,一双眸子死死盯住远处高悬于旗杆之上、在风中微微摇晃的那具森白骨架,眼中血丝渐显。
那是……人骨。
那极有可能,是他母亲的尸骨。
“木苍梧曾告诉我,”边望嗓音低沉,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每一个字,“前朝年间,忘忧果便已被下令全面焚毁,私种者,流放边疆,永世不得返回。唯有影宗二重天的赤焰谷中,还暗中存留。那果子,被栖凤谷用作入药……”
他咬了咬牙,眼中怒火愈盛:“那些被血莲教蛊惑、劫掠官粮的百姓,一个个神志尽失,力大无穷,宛如魔物——正是因为他们服下了混有忘忧果毒药的饵食!”
煮鹤咬牙:“这次我他妈真要把那野鸡给煮了!”
边望已猛地一步踏出,周身气息陡然爆发,竟隐隐呈现出走火入魔之兆!
只见他双目泛金,面容扭曲,额角青筋暴突,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那挂有白骨的方向疾冲而去!
“边望!”关照大喝一声,拉弓手臂肌肉虬起,却见边望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从他身旁掠过。
“拦住他!”白若瑄面色煞白,与关照几乎同时喊出声来,声音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焚琴、煮鹤对视一眼,毫不犹豫飞身而起,试图截住边望。然而,边望此刻已然怒火攻心,内力暴走,竟凭着一股蛮横之势,将几人一一避开,脚下轻功展开,如离弦之箭,转眼已在数丈之外!
慧觉禅师怒喝一声,挥杖拦路,禅杖破空,带出一股凛然佛威
边望身形微顿,却并未停下,只是冷冷开口,语气低沉,却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慧觉心头——
“不能自渡,何以渡人!”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如晨钟暮鼓,猛然敲醒了慧觉内心深处某个几乎被尘封的角落。那是他曾经濒临心魔、险些堕入杀戮深渊时,净远大师对他劝解
一瞬间,慧觉竟怔在原地,手中禅杖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瞬,边望已如一阵狂风般从他身旁掠过,再不见踪影。
“边望!!!”白若瑄目眦欲裂,猛地从地上站起,看着众人追随边望而去的身影。
风,依旧在吹。
那吟唱声,却仍未停歇,依旧在天地间回荡,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十月怀胎,生你养你,葬身寒潭,枯骨荒冢……”
边望的肩胛、左肋与右腿赫然插着三支羽箭,箭尾的雕翎在风中簌簌颤动,殷红的血珠顺着箭杆蜿蜒而下,在衣襟上洇开大片暗色。可他恍若未觉,脚步踏在焦土与血泊间,每一步都走的极稳。
他横枪一扫,枪尖裹挟着腥风,将三名扑来的西戎士兵连人带盾掀飞数丈。枪风过处,又有两名骑兵的坐骑嘶鸣着栽倒,马蹄高高扬起,却在触及他衣角前颓然砸进泥泞里。不过须臾,那些试图阻拦的士兵便如撞上礁石的浪头,被尽数横扫出去。
他浑身浴血,却似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余半空中那具高高悬挂的白骨——那是他母亲的尸骨,被铁钩穿骨吊在战车旗杆之上,在猎猎风中微微摇晃,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
越来越多的西戎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密麻麻的甲胄如铁黑色的潮水,将他团团围住。可奇怪的是,那些举着刀枪的士兵竟都迟疑着停在三步之外,刀尖颤抖,目光闪烁,无人敢率先踏前半步。
边望周身腾起的气势太过凌厉,像一柄悬在头顶的绝世凶刃,哪怕尚未出鞘,那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杀意,也足以让最悍勇的士兵胆寒。
“边望!”
一声浑厚的呼喝穿透喧嚣,一个满脸虬髯的中年西戎人越众而出。他身披玄色狼皮大氅,腰间悬着弯刀,眉骨高耸如刀削,左眼角一道狰狞的疤痕斜斜划至鬓角——正式率兵攻宁的西戎霸主“鹰王”
他勒马走到阵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边望,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你连杀我三子,害我西戎儿郎血流成河,我本该将你碎尸万段……”他抬手一指半空中的白骨,声音陡然提高,“可如今,我只能用你娘的尸骨来出出气!”
边望的瞳孔骤然收缩,枪尖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刺出。
鹰王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道:“你若现在退兵,将永宁与博州两城双手奉上,我便将你娘的尸骨原样奉还。如何?”
边望仰头望着那具白骨,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始终未发一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杀声——是慧觉他们追上来了。刀剑相击的脆响、士兵的怒吼与惨叫混作一团,隐约还能听见岳长空的大嗓门:“边望!别硬闯!”
他余光瞥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自己的叔伯兄弟正与西戎兵厮杀成一团。若他此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或许真能杀出一条血路,抢回母亲的尸骨。可他心里却揪得发紧——那骨架悬在半空,经了这般折腾,万一……万一抢的时候碎了怎么办?
“小望,回来!”焚琴的声音陡然炸响,带着压抑的惊惶,“别冲动!”
鹰王反而气定神闲地从鞍袋中抽出一张牛角弓,慢悠悠地搭上箭矢,对着半空中的骨架瞄准。弓弦拉满时发出“铮”的一声轻响,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你娘的尸骨,可是手艺人用了一整夜才固定好的。”他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指尖轻轻摩挲着弓弦,“若是摔下来……可就碎成渣渣喽。”
边望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如深夜里骤然翻涌的黑海。他盯着那支箭,又看向母亲的白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你先放下来。”他声音低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意,“我便退兵。”
“哦?”拓跋烈挑眉,弓弦未松,“城池我要,粮食我也要——永宁、博州两城,外加一万石粮!”
边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他盯着母亲的白骨,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城可以给你。”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粮食我没有!”
“五千石!”鹰王立刻改口,
“行。”边望咬牙,“先放下来。”
鹰王心中一喜,嘴角的笑意更深,王弟那个私生子献上的计策果真有效,一具白骨便可夺回两城,还能赚些军粮。他正要松开弓弦,命人放下绳索取那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