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磨坊的回响
沂蒙山区的石盘村,藏在一道山坳里。村子西头的小河边,有座老磨坊,磨盘是整块的青石,被磨了几十年,光溜溜的像面镜子。磨坊的主人姓石,叫石老实,人如其名,憨厚寡言,一辈子就守着这盘磨,给村里人磨面、磨豆子。
这年芒种,地里的麦子刚黄,石老实正蹲在磨坊门口,用布擦拭磨盘上的凹槽。忽听河边传来“哎哟”一声,抬头望去,只见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陷在河边的泥地里,手里的自行车歪在一旁,车后座的布包掉在水里,正冒着白花花的东西——是面粉。
“姑娘,咋了?”石老实放下布,大步走过去,伸手把姑娘拉了上来。
姑娘约莫二十出头,梳着两条麻花辫,裤脚和鞋上全是泥,脸上沾着面粉,像只花脸猫。“我……我从镇上买了袋面粉,想给我娘做馒头,没想到这路这么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水里的布包,眼圈红了。
石老实往水里瞅了瞅,布包沉在浅滩上,面粉混着泥水,成了糊糊。“别哭,”他脱下外套,卷了卷裤腿,跳进水里把布包捞上来,“面粉不能要了,我磨坊里有新磨的,先给你装点。”
姑娘愣住了:“这……不太好吧,我钱都花在面粉上了……”
“啥钱不钱的,”石老实拎着湿淋淋的布包往磨坊走,“几斤面粉而已,值不了啥。”
磨坊里很暗,弥漫着麦麸和木头的味道。巨大的青石磨盘立在中间,旁边是个老旧的木制水车,河水推动水车,带动磨盘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位老人在低声咳嗽。石老实打开墙角的麻袋,用瓢舀了些雪白的面粉,装进姑娘带来的空布袋里。
“这是刚磨的新麦面,蒸馒头香得很。”石老实把布袋递给她。
姑娘接过布袋,沉甸甸的,心里暖烘烘的。“大哥,我叫杏花,就住在前村,我……我明天给您送点咸菜来吧,我娘腌的,可好吃了。”
石老实摆摆手:“不用不用。”
可第二天一早,杏花真的来了,提着个小陶罐,里面是腌得通红的萝卜干,还带着股蒜香。“大哥,您尝尝,配着馒头吃正好。”
石老实不好再推辞,接过来,中午就着萝卜干吃了两个馒头,果然爽口。从那以后,杏花常来磨坊帮忙,有时帮着扫扫麦麸,有时帮着给磨盘上的轴添点油,有时就坐在磨坊门口的石头上,看石老实往磨眼里倒麦子。
“大哥,您这磨坊开了多少年了?”杏花一边帮他递瓢,一边问。
“快三十年了,”石老实往磨眼里倒了一瓢麦子,麦粒顺着磨眼滑下去,被转动的磨盘碾成面粉,从磨盘边缘涌出来,像条白色的小溪,“我爹以前就开这磨坊,他走了,我就接过来了。”
杏花点点头,看着水车慢悠悠地转:“现在都用电磨了,您这老磨坊,咋还开着呢?”
“村里老人吃不惯电磨的面,说这石磨磨的面有麦香味。”石老实拿起扫帚,把地上的麦麸扫到一起,“再说,守着这磨坊,心里踏实。”
杏花似懂非懂。她爹前几年在外面打工伤了腿,家里日子紧巴,她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念书,在家帮着种地、照顾爹。她觉得石老实和她爹有点像,都是不善言辞,却心里热乎的人。
这天,杏花又来磨坊,看见石老实正对着磨盘发愁。原来水车的木轴被水泡得朽了,转起来总卡壳,磨面的速度慢了一半。“大哥,咋不找个木匠修修?”
“找了,镇上的木匠说这老物件不好修,让我换个新的,可新的哪有这老的结实。”石老实皱着眉,用手敲了敲木轴,发出空洞的响声。
杏花想了想:“我表哥就是木匠,在县城干活,我让他来看看?”
石老实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没过两天,杏花的表哥就来了,带着工具箱,叮叮当当修了大半天,总算把木轴修好了。水车重新转起来,虽然还是“吱呀”响,却顺畅多了。石老实要给工钱,表哥说啥也不要,说杏花都跟他说了,石大哥是好人。
“那我请你们吃顿饺子吧,用新麦面做。”石老实拗不过,只好说。
杏花和表哥在磨坊里帮着包饺子,石老实烧火。面粉和水,在杏花手里变成一个个圆滚滚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饺子皮,包上韭菜鸡蛋馅,捏出好看的褶子。石老实蹲在灶膛前,往里面添柴,火光映着他黝黑的脸,嘴角带着难得的笑。
饺子煮好时,磨坊里飘满了香味。三个人围着小桌吃饺子,热汤腾腾的,驱散了磨坊里的潮气。杏花看着石老实吃得满头大汗,忍不住笑了:“大哥,您慢点吃,没人跟您抢。”
石老实嘿嘿笑了,又夹起一个饺子。
入夏后,雨水多了起来,河水涨了,水车转得更欢实,磨坊的生意也忙了。村里人种的麦子、豆子都要磨,石老实从早忙到晚,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杏花看在眼里,每天中午都提着饭盒来,给石老实送些饭菜,有蒸红薯、玉米饼,有时还有个炒鸡蛋。
“大哥,再忙也得吃饭啊,不然身体扛不住。”杏花把饭盒放在石台上。
石老实停下手里的活,接过饭盒,心里暖暖的。他这辈子没娶媳妇,一个人守着磨坊,冷一顿热一顿是常事,还是头回有人这么惦记他。
有天傍晚,杏花送完饭,没马上走,坐在石头上看着夕阳发呆。石老实看出她有心事,问:“咋了?有啥难处?”
杏花眼圈一红,低声说:“我爹的腿又疼了,想去县城看看,可家里……没钱。”
石老实没说话,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布包,递给杏花。布包里是些零钱,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大额钞票,加起来足有两千多。“拿着,先给你爹看病。”
杏花吓了一跳,把布包推回去:“大哥,这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石老实把布包塞进她手里,“我一个人花不了啥钱,你爹的病要紧。等你家缓过来了,再还我不迟。”
杏花攥着布包,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大哥,谢谢您……”
后来,杏花爹在县城看好了腿,虽然还不能干重活,却能下地走路了。杏花家把攒的钱还给石老实,石老实只收了一半,说剩下的当是杏花帮他干活的工钱。
秋收的时候,石老实的磨坊更忙了。杏花不仅自己来帮忙,还拉着她爹一起来,老人虽然腿脚不利索,却能帮着筛麦麸、装面粉,干得很起劲儿。
有天,村里的老支书来磨坊磨面,看着忙前忙后的杏花,笑着对石老实说:“老实啊,我看杏花这姑娘不错,又勤快又懂事,你俩要是能成,我来做媒。”
石老实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灶膛里的火烤过似的,低下头,手里的瓢差点掉在地上。杏花也红了脸,躲到水车后面,偷偷地笑。
磨坊里的“吱呀”声好像更欢快了,混着三个人的笑声,顺着河水飘出去很远。石老实看着转动的磨盘,看着筛麦麸的杏花和她爹,突然觉得,这老磨坊里,不光有麦香,还有了家的味道。
冬天的时候,石老实和杏花成亲了。婚礼很简单,请了村里的亲戚吃了顿饭,新房就设在磨坊旁边的小屋里。杏花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摆着几盆山菊花,墙上贴着她绣的鸳鸯。
婚后,杏花还是每天帮着石老实磨面,只是磨坊里多了个小方桌,摆着杏花做的针线活;墙角多了个菜坛,腌着各种咸菜;灶台上,总飘着饭菜的香味。
有人问石老实,这辈子守着磨坊亏不亏。石老实总是笑着指了指屋里忙碌的杏花,又指了指转动的磨盘:“你看,这磨盘转着,日子就有盼头,亏啥?”
河水依旧哗哗地流,推动着水车,带动着磨盘,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一首唱不完的歌。歌声里,有麦子的香,有爱情的暖,还有老磨坊里,那生生不息的希望。
您对这个发生在老磨坊的故事是否满意?若有需要调整的情节节奏、情感表达等,都可以告诉我,我会进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