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货铺的暖冬
秦岭深处的月亮湾,藏在几座大山的褶皱里。村口的老槐树下,有间不起眼的山货铺,铺门是块厚实的松木版,上面用红漆写着“山里香”三个歪歪扭扭的字。铺主是个寡妇,姓赵,村里人都叫她赵婶。赵婶的男人前几年上山采山货时摔没了,留下她和这间铺子,靠着收些山货卖给山外的客商过活。
这年立冬,下了场早雪,山里的路结了冰。赵婶正坐在铺子里的火塘边,翻看着账本,忽听门口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抬头一看,是个穿军绿色大衣的年轻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帽檐上还沾着雪,正跺着脚往屋里瞅。
“大姐,这儿能歇脚不?”年轻人的声音带着点喘,显然是爬了远路。
赵婶往火塘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地跳了跳:“进来吧,外面冷。”
年轻人搓着手走进来,摘下帽子,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睛很亮,像雪地里的星星。他把帆布包往墙角一放,一股淡淡的药味飘了出来。“我叫石磊,是县里医疗队的,来山里给独居老人做体检。”
赵婶点点头,从灶上拎起个陶壶,倒了碗热水递过去:“山里雪大,路不好走,今晚怕是下不了山了。”
石磊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暖烘烘的水汽顺着喉咙下去,冻僵的身子渐渐缓过来。“是啊,刚才在王家坳迷了路,绕到这儿来了。”他打量着铺子里的陈设,货架上摆着些核桃、板栗、黑木耳,还有几串风干的野猪肉,墙角堆着些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想必是刚收的山货。
“大姐,您这铺子啥都收?”石磊放下碗,指着麻袋问。
“嗯,只要是山里的东西,值钱的都收。”赵婶拿起个核桃,用钳子夹开,“像这核桃,山外客商给八块一斤,我收村民六块,赚个跑腿钱。”
石磊笑了:“那村民们信得过您?”
“都是乡里乡亲的,骗谁也不能骗自家人。”赵婶把核桃仁递给他,“尝尝,今年的新核桃,香得很。”
石磊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嚼,果然又香又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来看:“大姐,您知道李大爷家在哪吗?就是住在鹰嘴崖的那个,八十多了,腿脚不方便。”
赵婶皱起眉:“鹰嘴崖?那地方更偏,雪这么大,你咋上去?”
“我明天一早走,”石磊合上本子,“队里的任务,必须到。”
赵婶没再说话,起身往里屋走,出来时手里拿着双棉布鞋:“这是我男人以前穿的,你穿穿看,比你那胶鞋暖和。”
石磊接过布鞋,鞋面上还绣着朵简单的兰花,针脚很密。他试了试,大小正合适,脚底板像是踩在棉花上,暖和得很。“谢谢您,大姐,多少钱?”
“啥钱不钱的,”赵婶摆摆手,“你是来给咱山里人办事的,穿暖点是应该的。”
当晚,石磊就在铺子里的长凳上对付了一夜。火塘里的火没灭,赵婶时不时起来添柴,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细纹,像老树皮上的纹路。石磊睡得很沉,梦里都是暖烘烘的,像小时候娘给掖的被窝。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赵婶煮了锅玉米粥,又蒸了几个红薯,两人就着咸菜吃了。石磊要走时,赵婶往他帆布包里塞了两个热红薯:“路上吃,顶饿。”她又从墙上取下根粗麻绳,“鹰嘴崖的路滑,把鞋绑上,不容易摔。”
石磊看着赵婶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把麻绳缠在鞋上,又把医疗队发的手套留给赵婶:“大姐,这个您戴,您每天守铺子,手冻得厉害。”
赵婶的手确实冻得通红,指关节都有点肿。她推辞不过,接了手套戴上,大小正合适,掌心还有层厚厚的绒毛。“那……你路上小心。”
石磊点点头,背着帆布包往鹰嘴崖走。赵婶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被山路拐角挡住,才转身回铺子。她拿起石磊留下的手套,摸了摸掌心的绒毛,突然想起男人在世时,也总说她的手容易冻,每年冬天都给她买副新手套。
石磊从鹰嘴崖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冻得满脸通红,耳朵上结了层薄冰,却笑得很开心:“大姐,李大爷身体还行,就是有点高血压,我给他留了药,还教了他怎么量血压。”
赵婶赶紧拉他到火塘边烤火,又给他端来碗热姜汤:“快喝点,别冻感冒了。”
石磊喝着姜汤,说起路上的事:“李大爷说,以前山货都是自己背到镇上卖,来回得走一天,自从您开了这铺子,他再也没去过镇上,说您给的价钱公道,人也实在。”
赵婶笑了,往火塘里添了块柴:“都是应该的,谁家里还没个难处?”
石磊在铺子里又住了两天,帮赵婶给铺子里的山货分类、称重,还帮着检修了铺子里的旧收音机。赵婶也不闲着,给他缝补磨破的大衣,还教他认山里的草药——哪种是治感冒的,哪种是止血的,哪种叶子泡水能解渴。
“这是柴胡,”赵婶指着墙角晒着的草药,“退烧管用,山里人发烧了,就用它煮水喝。”
石磊拿出小本子记下来,字迹工工整整的:“回去我跟队里说说,以后多收点这种草药,既方便山里人,也能给他们添点收入。”
赵婶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一动。她男人在世时,也总爱记东西,账本记得清清楚楚,连哪天收了几斤核桃都写着。
这天,山外的客商来了,开着辆小货车,要收一批黑木耳和板栗。赵婶忙着过秤、算账,石磊在旁边帮忙搬麻袋。客商看着石磊,笑着对赵婶说:“赵婶,这是你家亲戚?看着真精神。”
赵婶脸一红,刚要解释,石磊先开了口:“我是医疗队的,在这儿歇脚,顺便帮帮忙。”
客商“哦”了一声,又说:“现在像赵婶这样实诚的生意人不多了,我们跑了这么多地方,就乐意来她这儿收,不缺斤短两,货也干净。”
赵婶听了,心里甜滋滋的。送走客商,她从钱匣子里拿出几张钱,递给石磊:“这是给你的跑腿钱。”
石磊死活不要:“大姐,我帮您是应该的,哪能要钱?”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石磊还是没收。赵婶拗不过他,晚上做了顿好的,杀了只自己养的老母鸡,炖了锅鸡汤,还炒了几个山里的野菜。
喝着鸡汤,石磊说起自己的事。他老家在县城,父母都是工人,他学医是因为爷爷,爷爷是个老中医,总说“医者仁心,要多帮穷人”。
“等开春了,我还来,”石磊喝了口酒,“队里说要在山里建个卫生点,到时候我申请过来。”
赵婶眼睛一亮:“真的?那可太好了!咱山里人看病,不用再跑几十里山路了。”
石磊重重地点头:“真的。到时候,还来您这儿蹭饭吃。”
赵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管够!”
几天后,石磊要回县里了。赵婶给他装了满满一帆布包山货,核桃、板栗、黑木耳,还有些晒干的野山菌。“带回去给你爹娘尝尝,都是咱山里的好东西。”
石磊推辞不过,接了过来。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药箱,递给赵婶:“这里面是些常用药,感冒的、消炎的,还有治冻伤的,您要是不舒服,或者村里人有需要,就用。”他又写了张纸条,“这是我的电话,有啥事就打给我。”
赵婶接过药箱和纸条,小心地放好。送石磊到村口时,她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来,是块玉佩,成色不算好,却很温润。“这是我嫁妆,你带着,山里路险,保平安。”
石磊看着玉佩,又看了看赵婶泛红的眼眶,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大姐,我一定回来。”
石磊走后,赵婶每天都把他留下的手套戴在手上,把药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山货铺的生意依旧,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账本记得也更认真了。
开春后,山里的雪化了,溪水潺潺地流着,野花开得满山都是。这天,赵婶正在铺子里整理山货,忽听门口的铜铃响了,抬头一看,石磊背着个更大的帆布包,站在门口,笑得像山里的太阳。
“大姐,我回来了。”
赵婶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阳光透过铺门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知道,这个春天,不仅山里的花开了,她心里的那片荒地,也该长出新绿了。
您觉得这个发生在山货铺的故事如何?若有需要调整的情节、情感表达等,都可以跟我说,我会进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