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曲祺喝了口汤,扯了个去上洗手间的理由,从包房里出去,根据微信上某人的指示,来到走廊一侧的露台。
梁越溪的脸埋在阴影里,唇边一点亮起的猩红。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男人侧了侧头,及时掐灭了烟,挥手驱赶最后一缕未散去的烟雾:“过来了。”
“梁医生要跟我说什么?”祝曲祺双臂环抱在身前。
露台的玻璃窗开了顶上的一扇,初春夜晚的寒意涌进来,拂过祝曲祺裸露的肩颈,这一刻她有点后悔没听谢闻的话穿暖和点。
乍暖还寒时候的冷,不比隆冬腊月差。
梁越溪一只手斜插进裤兜里,侧身靠着露台的栏杆,打量着她。他不知道谢闻和她在一起的具体过程,想必谢闻克服了不少心理障碍才说服自己迈出一步又一步,否则不会有眼下这样的结果。
很多事不能细说,梁越溪衡量一番,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你不介意谢闻曾经有个很喜欢的人?”
祝曲祺愣了愣,“啊”了声,原来他是要说这个。
抿唇忍住笑,祝曲祺演起来了,摇摇头说:“不在意啊。”停顿了下,她忽然有些好奇,低声问,“梁医生见过那个女生吗?”
“没。”
“知道她叫什么名儿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有那么个人存在?”
“谢闻说的,他还关注着人家的社交账号呢,不过是哪个账号我不清楚,那是他的隐私。”
“噢——”
“……”
不是说不在意,怎么问得这么详细。
梁越溪有点猜不透她的想法,难道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得要死?女人一般都这样。不止女人,男人也会口是心非。
比如谢闻。
一开始他就指出谢闻喜欢上了祝曲祺,谢闻自己不承认,死鸭子嘴硬。
“跟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我也是盼着谢闻好。”梁越溪不再盯着她,扭头看玻璃窗外的夜景,灯火如繁星璀璨,他慢慢说道,“既然你想好了和他在一起,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离开他。他本来就很难跟人建立亲密关系。”
祝曲祺:“什么叫很难跟人建立亲密关系?”
梁越溪:“在他的世界里,越是亲密就意味着最后会失去。”
祝曲祺:“为什么?”
梁越溪:“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
祝曲祺:“……”
梁越溪没听到声音,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祝曲祺眉心深锁,乌黑的眼眸沉沉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很少用这样一副神态对待别人。
“说话遮遮掩掩,说一半藏一半是要遭雷劈的。”祝曲祺威胁道。
梁越溪不受她威胁,反而笑了:“你只需要记住,别抛弃他就行了。”
“我,抛,弃,他?”祝曲祺一字一顿地重复他的话,用不可置信的口吻,“你不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很离谱吗?”
“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祝曲祺也很想答应他,但不能不考虑现实,人终究是活在现实世界不是幻想世界:“以后的事现在哪能说得准,我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奔着分开去的,你说是吧?”
万一……万一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他们走不到最后呢。
不是她悲观,事实上很多热恋期的小情侣都以为他们将来会携手步入婚姻殿堂、子孙满堂、白头到老,但是最终陪在身边的却不是一开始的那个人。
这是很正常的事。
梁越溪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堵住了,在他的设想中,正处在热恋期的小姑娘被人问到这样的问题,得是捧着脸甜甜蜜蜜地说“你放心好了我当然不会和他分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祝曲祺还真是有点不一样。
“而且,你为什么只担心我抛弃他,不担心他抛弃我?”祝曲祺严谨地提出质疑。
“他不会。”梁越溪说,“他的大脑里就没设置这道程序,就像我前面跟你说的,他不会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一旦建立了,没有解绑的可能。”
“听起来像是什么奇幻设定。”祝曲祺似懂非懂,“你真的是心理医生不是神棍?”
梁越溪:“……”
梁越溪黑漆漆的眼瞅着她,她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等将来某一天,知道谢闻都经历了什么,大概不会笑出来了,甚至可能会想穿越到今天给自己一巴掌。
梁越溪下巴抬了抬:“回去吧,出来的有点久了,再不回去谢闻该出来找了。”
祝曲祺脚下没挪动,那句玩笑话说完她就敛起了表情,环抱着手臂的手紧了紧,隔着薄薄的衣料掐进肉里。
梁越溪跟她透露的不多,她也不是什么脑回路单一的人,琢磨出来一点不寻常。
“梁医生,我想问你个事,你知道谢闻手腕上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那道疤藏在腕表的表带之下,被表带紧紧地束缚住,不被任何人窥见,她也是无意之中看到的,很怕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是真的,不敢问谢闻。
闻言,梁越溪唇角一瞬抿紧,脸色稍显紧绷。
*
回到之前的包间,刚好撞上起身准备出来找人的谢闻,祝曲祺脚步顿了顿,仰起脸看他。
她的脸色有点发白,没多少血色,谢闻捏住她指尖,冰凉凉的,继而握住她整只手:“怎么出去这么久?”
“啊,迷路了,没带手机,兜了一大圈才找到。”祝曲祺胡扯了个理由。
谢闻牵起她另一只手,将两只手拢在手心里搓了搓,他的手也不是多暖和,体温总是偏低,像个冰雪做成的人,仅有的一点温暖都给了她。
梁越溪留在露台多抽了一根烟才进到包房里,仿佛无事发生,接着秦树抛出的话题闲扯。
聚餐结束得很早,离开时七点多一点。
司机把车开过来,两人上了车,谢闻瞥了旁边的人一眼:“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祝曲祺反穿着大衣,两只手伸进袖子里,只能罩住身前,前襟在背后大敞着,小半个肩背露在外头。她闻言,低低“哦”了声,窸窸窣窣一阵动静,穿好了大衣。
关于她最后问梁越溪的那个问题,梁越溪沉默了许久,给出的回答是他不知道,她心一沉,又听他说“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心陡然一松。
把脑子里不好的联想粉碎掉,祝曲祺微微侧坐着,朝向谢闻:“我问你哦,梁医生之前是怎么跟你剖析我的?”
谢闻忽然干咳了声:“怎么想起问这个?”
祝曲祺:“好奇。”
谢闻:“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什么?
梁医生竟然在背后说过她的坏话?
祝曲祺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那么想知道,但是听他这么一说,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拍着大腿催促:“你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