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的光晕在海面上铺到第三夜时,洛尘在实验室的星图册里发现了异常。原本标注着“暗河星群”的页面,多出几行淡金色的笔迹,墨水像是用共生果的汁液调的,笔画末端还沾着细碎的光脉草粉——那是渔村孩子独有的书写方式。
“这是昨夜的星象。”默抱着捆晒干的光脉草走进来,草茎上的露水还没干透,在晨光里滚成串小珍珠,“孩子们说,新的星轨像被谁重新描过,你看这道弧线,像不像老周的铜罗盘指针划过的痕迹?”
洛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星图上的暗河星群果然变了形状。原本散乱的星点连成条蜿蜒的线,起点在灯塔的方位,终点却指向暗河口的石门,中途的转折处,三颗亮星正好组成个“钟”字的轮廓。他忽然想起老周日志里的话:“星轨是天空的航海日志,每颗星的移动,都是时间在写字。”
去渔村的路上,沙滩上的光脉草又长高了些。孩子们正蹲在草旁,用树枝在沙地上画星图,画错了就喊“阿潮哥哥的船板会擦掉的”,然后真的有海浪漫上来,轻轻舔去歪斜的线条,留下片平整的沙面。看见洛尘走来,最小的那个孩子举着块贝壳跑过来:“洛叔叔,这是阿潮哥哥从海里捞的,说上面有星轨的影子。”
贝壳内侧的光泽里,果然映着串流动的星点。洛尘把贝壳对着太阳举起,光点透过壳壁落在沙上,拼出的图案竟和实验室星图上的“钟”字一模一样。这时,海面上响起船笛声,阿潮的船正破浪而来,船头挂着的渔网里,兜着颗拳头大的水晶球,球里封存着团星云,转动时能看见十二道微光在里面循环——像极了守钟人信物的光晕。
“是从暗河深处捞的。”阿潮把水晶球递给洛尘,掌心的茧子蹭过球壁,留下道转瞬即逝的温痕,“溶洞里的石柱又长高了,最粗的那根顶上,长出个新的沙核,表面的纹路会跟着星轨转,孩子们说那是‘天空的钟摆’。”
当晚的月亮被云遮了大半,灯塔的光却比往常更亮。洛尘带着水晶球走进溶洞,十二盏马灯的火苗突然同时倾斜,灯影在石壁上拼出幅完整的星图,与水晶球里的星云完全重合。新沙核正在石柱顶端轻轻震颤,每震一下,星图上就有颗星亮起,十二次震颤后,所有星点连成的线,正好把“守钟人”三个字圈在中央。
“原来老周说的‘钟摆’不止一个。”洛尘摸着沙核表面的纹路,那里还留着孩子们触摸过的温度,“星轨在天上摆,沙核在地下摆,我们在中间走,让两边的摆幅能合上拍子。”
水晶球突然从他掌心浮起,悬在石厅中央。球里的星云开始旋转,甩出的光丝缠上十二根石柱,把马灯的火苗染成十二种颜色。光丝与星图的线条交汇的地方,渗出滴滴银液,在地面汇成行字:“星轨会老,但笔迹能传下去”。洛尘认出这是老周的笔迹,只是比日志里的更轻快,像带着笑意。
返程时,阿潮的船尾拖着串灯笼,灯笼壳是孩子们用贝壳做的,每个壳上都刻着颗星星。灯光顺着海面铺开,与灯塔的光束、天上的星轨连成片光的网。洛尘站在船头,看着水晶球里的星云慢慢沉淀,最后凝结成枚小小的钥匙,形状与他的青铜钥匙分毫不差,只是钥匙柄上,多了道孩子的指痕。
实验室的星图册又自动翻开了新的一页,空白的纸页上,光脉草粉正在慢慢聚集。洛尘知道,等天亮时,这里会出现新的星轨记录,或许是孩子们画的,或许是星子自己写的,但无论如何,笔尖总会带着温度——像老周的钢笔尖总沾着海水,像阿潮的船板刻着潮痕,像所有被时光记住的,有温度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