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苑暖阁,地龙烘暖,沉水香氤氲。
洛寒知歪在雪白狐裘软榻上,套着谢珩的寝衣,衣摆滑落,露出一截小腿肚,赤足在厚绒毯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盘金黄油亮的拔丝苹果,糖丝在烛光下晶莹剔透。
她拈着银签子,小心翼翼挑起一块,看那糖丝在烛光下拉得晶莹绵长,“嘶哈”吹着气,杏眼亮晶晶地等它凉一点再下口。
一片岁月静好。
只有她意识深处,系统无声回放揽月阁:“天水碧”的舞姬、周明德谄媚的嘴脸、谢珩瞬间冰裂的眼神、那句“你也配?”、以及那句杀气腾腾的“扫一辈子落叶青苔”……
洛寒知舔了舔嘴唇上不小心沾到的糖渍,内心小人叉腰狂笑:
窦家这群蠢货,踢铁板上了吧?谢大腿这波AoE群嘲拉得漂亮!
不过嘛……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黠的弧度,像偷到蜜的小狐狸。
她当然知道谢珩不会对那舞姬有任何想法。
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她家这位“万人迷”夫子!
顺便……嗯,享受一下指挥顶级门阀宗子、当朝尚书下厨房的乐趣!
于是,她果断关闭系统光屏,继续维持着那副“岁月静好等拔丝苹果凉”的傻白甜模样,耳朵却悄悄竖起来,捕捉着院外的动静。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余韵,停在暖阁门口。
洛寒知立刻“警觉”地放下银签子,把装着拔丝苹果的碟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又护食”地望向门口。
谢珩推门而入,脚步比平日略沉。
他已沐浴更衣,一身家常素色云锦宽袍,试图洗去浊气,但眉宇间残存冷意,眼底罕见地浮着…忐忑。
他走到榻边,没像往常搂她,反而端端正正坐到小凳上,坐姿拘谨如学生认错。
“韫之哥哥?”
洛寒知抬头,杏眼盛满“惊讶”,
“脸色这么严肃?朝堂烦心?”
她探身伸手想摸他蹙眉,语气是“纯粹”的关切和疑惑。
谢珩一把抓住她伸来的手,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背。
他深吸气,抬眼专注凝望她,眼神郑重得似交代功课:
“知知,今晚…揽月阁宴上,出了件事。”
洛寒知眨眼:“嗯?谁给你气受啦?”
她歪头,语气天真护短,“告诉我!让阿墨套他麻袋去!”
看着她全然信任、甚至想为他出头的模样,谢珩心头那点因窦家而起的戾气彻底消散,涌上来的是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柔软的情绪。
他的小妻子,如此纯粹。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放得更缓,也更坦诚:“是窦家。”
他紧盯着她的表情,
“他们安排了一个舞姬…刻意模仿你的神态、穿着你喜欢的‘天水碧’,在席间献舞。”
洛寒知脸上轻松霎时凝固。杏眼猛地睁圆:“模仿…我?!”
她声音拔高了一点,
“穿‘天水碧’?!窦家?!他们想干嘛?!”
“嗯。”
谢珩点头,目光紧紧锁着她,语气安抚但夹杂一丝紧张,
“想以此离间你我,或是捏住把柄。”
“所以…你看了?”
洛寒知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带着点审视,小手想从他掌心抽回来。
谢珩立刻握紧,不让她逃开,语气无比坦诚,甚至带着点急于澄清的急切:
“看了。
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东施效颦的拙劣赝品,矫揉造作,令人作呕。
不及你万分之一灵动自然。”
他语速微快,像是在背书,但眼神无比真诚:
“我当场处置了窦家的爪牙周明德,那舞姬也送去慈恩寺后山扫落叶了。
我保证,她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更没机会说半个字。”
洛寒知看着他急切解释、甚至有点“笨拙”的样子,心里的乐子已经快憋不住了,但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余怒未消”和“将信将疑”。
抱臂扭过头哼道:
“哼,窦家真够下作的!
模仿我?他们也配!气死我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刁难,
“那…然后呢?谢尚书大人就光处置别人了?自己就没点表示?”
“夫人说怎么罚,便怎么罚。”
谢珩从善如流,目光却追随着那块晃动的苹果。
洛寒知装模作样沉吟,猛地把苹果塞嘴里,边嚼边咕哝:
“罚你,亲手做糖画。现在,立刻,马上去小厨房,我看着你做!”
谢珩:“……”
他颌首,眼底掠过一丝书画大家的睥睨,
“为夫…略通丹青,糖画之道万变不离其宗。”
语气傲然,“区区糖画,岂能难倒本官?”
洛寒知看着他这副“艺术大师准备降维打击”的架势,差点笑场,赶紧绷脸:
“呵,谢韫之,别吹牛。糖画和画画能一样吗?
火候、糖温、手腕力道…一个控制不好,金凤变烤鸡!”
“夫人拭目以待。”
谢珩起身伸手,唇边绽开一丝如释重负的矜持自信,
“只是这糖浆滚烫,还需夫人移步小厨房,‘监工’一二,以免为夫‘得意忘形’,真画出一只烤鸡来。”
洛寒知被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逗得心痒难耐,拍开他的手:
“哼,走就走。我倒要看看谢大画师怎么被糖稀打脸!”
小厨房灯火通明。
谢珩束起宽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手腕。
他神情专注,却并非面对糖稀的紧张,而是如同铺开宣纸、研好徽墨的沉静。
他掂了掂小铜勺,审视光滑石板,俨然品鉴画笔纸张。
洛寒知裹着他大氅坐在门口,好奇盯住,瓜子都忘了嗑。
谢珩稳稳舀起一勺滚烫金灿糖稀。
闭目凝神,胸中似有金凤展翅。
手腕悬空,沉稳落笔。
铜勺尖触冰凉石板,手腕精妙牵引勾勒提顿,行云流水!
结果……
第一只:勉强看出是只鸟,但翅膀像被门夹过。
第二只:脖子太长,像只伸脖子的鹅。
第三只:糖浆滴成一团,彻底成了抽象派。
洛寒知笑得前仰后合,瓜子都撒了一地:
“哈哈哈…谢韫之…你这金凤…是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吗?
哈哈哈…尾巴呢?被糖稀吃啦?”
谢珩无奈看着奇形怪状的糖块,再看看笑作一团的小妻子,认命叹口气。
他重新舀糖,手腕再悬空:
“夫人莫笑,”
他深吸气,眼神如临大考,“为夫…再战!”
烛光映着他侧脸紧绷,鼻尖沾点糖渍。
那指点江山的手指,此刻笨拙又执着地操控铜勺,只为搏她一笑。
洛寒知笑声渐停,眼底笑意却漫开,凝成一片被珍视的甜暖。
嗯,这主动交代的态度…还算诚恳。
这糖画的“惩罚”…深得她心。
至于那只金凤能不能画成?
嘿,重要吗?
重要的是,她的谢夫子,正心甘情愿地为她笨拙地画着糖画呢。
窗外,更深露重。
窦家的阴霾,早被暖阁小厨房里的焦糖香和笑声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