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缝里的裂纹还在往外爬，像活物的根须，无声地啃噬着地面。帝逸之蹲下身，指尖蹭了蹭那道裂口，凉得发麻。
他没说话，只是把布袋往身前一放，桃木剑横在膝上。
楚灵靠墙坐着，手腕上的银镯只剩半圈，血已经止了，但皮肤泛着青灰。她盯着那摊灰烬消失的地方，声音压得很低：“他不是冲咱们来的，可他知道太多。”
“他知道钟楼。”墨尘靠着柱子，青铜锥搁在腿边，掌心那道旧伤又裂了丝，渗出的血混着黑气，在指节上凝成一块小痂，“连封神榜碎片藏在铜钟里都清楚，这不是打听来的消息。”
帝逸之抬手，剑尖轻点布袋口。布袋一震，那三股力量——石的沉、光的轻、心源的温——齐齐涌动了一下。
“他说的，我见过。”帝逸之终于开口，“闭关时，地脉断阵的影子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不是幻觉。”
楚灵猛地抬头：“那血呢？那滴金血是从你身上出来的？”
“不是伤。”帝逸之摇头，“是从识海里被扯出来的。就像……钥匙插进锁眼，得滴血认主。”
墨尘冷笑一声：“所以他那块镇魂石，是试金石？吞了它，剑不炸，说明咱们没走错路？”
“不光是试咱们。”帝逸之目光沉下去，“也试试它——这剑，到底算不算封神榜选中的器。”
屋子里静了几秒。
楚灵忽然伸手，从颈间扯下一条细链，链子末端挂着一枚铜片，刻着半道符纹。她把它放在地上，推到剑尖前：“我这东西，是上次除妖时从老宅地基里挖出来的。当时不知道是啥，只觉得它和妖气犯冲。现在看……它和那镇魂石，纹路有点像。”
墨尘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变了：“这是‘锁脉钉’的残片，古阵眼的零件。你们道门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捡的。”楚灵没多解释，“但它刚才一直在震，从那人走后就没停过。”
帝逸之伸手，剑尖轻轻碰了碰铜片。嗡——一声轻鸣，剑身裂口微张，金丝一闪而没。
“它认。”他说。
墨尘吸了口气，一把抓起青铜锥，在地上划出个方框：“钟楼。我知道它底下有东西。三百年前，我被关在地底时，听见上面钟声响过七次。每次响，地脉就抖一下，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七次？”楚灵皱眉，“现在钟楼早就停摆了，谁在敲？”
“没人敲。”墨尘手指点在方框中央，“是钟自己在响——里头那块碎片，它在吸黑气，攒够了就震一下，像心跳。”
帝逸之盯着那道线：“七日之内，地脉彻底裂开。他这么说，我信。”
“我也信。”楚灵点头，“逸之闭关时，城里游魂突然多了三倍。不是巧合。邪气外溢，它们才敢上浮。”
墨尘抬头：“可七天够干啥？咱们连钟楼地基怎么进都不知道。那地方现在是文物保护区，全天监控，巡逻队两小时一换。”
“不从地上进。”帝逸之缓缓道，“从地底。”
“你疯了？”墨尘瞪眼，“地脉现在是高压锅，随便捅一下，整条线都炸。再说了，你拿头钻？”
“有路。”帝逸之把剑往地上一插，裂口朝下。金丝从缝里渗出，贴着地面爬了半尺，忽然一顿，像是撞上了什么。
“剑在感应。”他说，“镇魂石进剑之后，它能‘闻’到封印的气息。刚才那丝金线，是指向东南方向的。”
楚灵立刻反应过来：“地铁隧道！钟楼站底下有条废弃支线，九十年代封的，地图上都没标。”
墨尘眯眼：“你是说，从隧道打穿地基，直插钟楼地桩？”
“对。”帝逸之拔出剑，金丝收回，“铜钟是锚点，但锚得再牢，也得靠地桩撑着。你破桩，我断钟，她控场——黑气一乱，守阵的人就得回头救火。”
“谁守阵？”楚灵问。
“不知道。”帝逸之摇头，“但肯定不止一个。能撑这么多年，背后必有高人布阵。”
墨尘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用青铜锥在地面上画出三根竖线：“镇龙桩。三根桩钉住钟体，桩心连着地脉主干。破一根，钟体偏移三寸；破两根，封印松动；三根全断……”他顿了顿，“钟就该自己裂了。”
“那就三根全断。”楚灵声音很轻，但没抖。
“你控什么场？”墨尘看向她，“妖力一放，你先被反噬。”
“我不放妖力。”楚灵抬起手腕，看着那半圈银镯，“我用它反向吸。这镯子能压妖，也能吸邪。黑气一动，我把它往自己这边引，给你们争取时间。”
“你扛得住？”帝逸之皱眉。
“扛不住也得扛。”她扯了下嘴角，“你不是说，我救过你三次？这次，换我拖住他们。”
屋里又静了。
帝逸之低头，从布袋里摸出一张符纸。纸边已经泛金，是力量提升后激活的那张。他没画符，而是用剑尖在掌心一划，血涌出来，顺着剑身流下，在纸上画了个“同”字。
墨尘看着他：“干啥？”
“不是契约。”帝逸之把符纸按在地上，“是印证。这一战，谁也不许退。”
楚灵没说话，伸手在伤口上一抹，血滴在符纸一角。
墨尘盯着那摊血，忽然笑了声，抓起青铜锥，在自己掌心一划，血顺着锥柄流下，滴在符纸第三角。
血没散，反而聚成一点，像一颗红痣。
三人看着那点血，谁都没动。
帝逸之忽然抬头：“墨尘，你三百年前见过镇龙桩启动，怎么破？”
“火。”墨尘低声道，“得用逆火，从桩底往上烧。正火烧不穿，反而会加固封印。”
“逆火怎么来？”
“用魔息反灌。”墨尘看着自己的手，“但我现在不敢全力用魔气，怕压不住。”
“用我的。”楚灵突然说，“我体内妖力，本质是邪气转化。它能当引子。”
“太险。”帝逸之皱眉，“你一引火，妖力就可能炸。”
“那就绑住我。”楚灵直视他，“用符绳，钉在桩边。火一起，你们立刻动手。我撑不住的时候，你们就砍断绳子。”
“不行。”帝逸之声音重了。
“没得选。”她盯着他，“要么等七天后万妖出世，要么现在赌一把。你告诉我，哪个更疯？”
帝逸之没再说话。
他低头，把符纸折成三角，塞进布袋最底层。
然后他抓起桃木剑，站起身。
剑身裂口还在渗金丝，但比刚才淡了。他能感觉到，封印松动的速度在加快。
“明天一早，我去踩点。”他说，“地铁隧道入口在钟楼西街后巷，监控死角。楚灵，你准备吸邪的阵法，能撑多久算多久。墨尘，你把破桩的法子再理一遍，别到时卡在火路上。”
两人点头。
帝逸之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忽然停住。
“那人说钟楼是祭坛。”他背对着他们，“不是战场，是祭坛。”
“祭谁？”楚灵问。
“不知道。”帝逸之拉开门，冷风灌进来，“但既然是祭，就得有人上供。”
他跨出门槛，脚步没停。
楚灵盯着他背影，忽然开口：“谁是供？”
帝逸之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回头，只抬起手，把布袋往肩上一甩。
布袋里，那张带血的符纸，突然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