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剑在布袋里又震了一下。
那道裂口像是活了,第二道纹正缓缓张开,金光从缝里往外渗,一滴滚圆的金色液体顺着剑身滑下来,砸在地面,没声没响,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帝逸之猛地睁眼。
识海里那道模糊身影还在钟楼顶站着,可这次,它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在骨头里响:“……七日。”
他没听完,一掌拍在自己胸口,硬生生把那股往脑子钻的劲儿截住。指尖发麻,嘴里一股铁锈味,他咬破了舌根。
“不行。”他低声道,“再坐下去,人先疯了。”
他撑地起身,手刚碰到布袋,剑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狠。他一把拽出剑,剑尖朝地,裂口对着门槛方向,金线本能地往外爬,可爬到一半,突然缩了回去。
外面不对。
不是妖气,也不是魔息,那股东西……像是从地底下渗上来的,但又不像地脉动,更像有人在轻轻敲门。
咚。
不是声音,是感觉。整个据点的气场被推了一下。
“逸之!”楚灵的声音从外屋传来,“结界在抖!”
他一脚踹开内室门,冲出去。楚灵已经退到墙角,银镯炸了半边,碎片卡在手腕肉里,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她手撑着墙,指尖蓝光乱闪,压不住。
墨尘半跪在地,青铜锥插进砖缝,双手按锥尾,脸色发青。“不是冲咱们来的……但它在进来。”
帝逸之抬手,桃木剑横在胸前,金线从剑身炸出,贴着地面铺开,绕屋一圈,结界瞬间加固。可那金线刚稳住,门口的空气突然扭曲,像水面上被人扔了颗石子。
一个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灰袍,兜帽压得很低,脚步不快,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三人呼吸的间隙上。金线结界在他面前像纸一样被撕开,没爆,没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裂了。
“停!”墨尘猛按青铜锥,地脉一震,三道暗纹从砖缝里窜出,锁向那人脚踝。
灰袍人没停,抬脚,跨过。
三道暗纹炸了。
帝逸之瞳孔一缩,剑尖点地,金线全收回剑身,蓄势待发。
“别动。”他嗓音压得极低,“不是妖,不是魔。”
“我知道。”楚灵喘着,“他……体内有东西在封着,我感觉到了,和我这妖力……是对冲的。”
灰袍人走到屋子中央,停了。他抬起手,慢慢摘下兜帽。
半张脸露出来。
皮肤像是被无数细密符文刻过,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脖颈,那些纹路泛着暗金,隐隐流动,像活的。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却是一片灰白,没有瞳孔。
“我不是来打的。”他说,声音沙得像砂纸磨铁,“我是来送信的。”
“信?”墨尘冷笑,“你走错门了。这儿不收死人递的东西。”
“三百年。”灰袍人没看他,只盯着帝逸之,“我被钉在地底三百年,昨夜封印裂了一道缝,我爬出来,第一件事,是找你。”
帝逸之没动,剑尖仍指着对方心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见了。”灰袍人缓缓抬手,指向他眉心,“钟楼底下那道断阵,你看见了,对不对?”
帝逸之手指一紧。
墨尘猛地抬头:“你在他脑子里?”
“我没进他脑子。”灰袍人摇头,“是他自己撞上的。封神残阵醒了,它在找主。你体内的东西,是钥匙。”
“什么钥匙?”
“破局的钥匙。”灰袍人顿了顿,“七天之内,钟楼地脉会彻底裂开。那不是自然裂,是有人在下面挖,用邪法引黑气,聚成气流,准备冲开地心封印。到时候,不只是这座城,整个东域地脉都会崩。”
楚灵咬牙:“谁干的?”
“你们叫他‘首领’。”灰袍人目光扫过三人,“但他不只一个人。他背后,还有人在推。”
帝逸之冷笑:“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怎么不去拦?”
“我被封着。”灰袍人抬起手,掌心一道裂痕,黑气缠着金丝,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撕开的,“三百年,我的气被抽干,只剩一口气吊着。昨夜封印松动,我才逃出来。但我一个人,破不了局。你们可以。”
“凭什么信你?”墨尘冷声问,“你来得也太巧了。我们刚拿到力量,你这就跳出来说‘我知道弱点’?”
灰袍人没反驳。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裂痕,忽然一咬牙,手指往里一抠。
黑气炸出,带着血丝,他硬生生从掌心扯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石头上刻着半个符纹。
他抬手,把石头往地上一扔。
桃木剑“嗡”地一声,剑身金光暴涨,裂口张开,竟把那黑石吸了进去。金线顺着剑身爬了一圈,又缩回去。
帝逸之眼神一凝。
剑吞了东西,但没暴动,反而安静了。
“这石头,是从封印核心带出来的。”灰袍人低声说,“它能证明,我不是魔修,也不是地下组织的人。它是‘镇魂石’,专克邪气。魔修碰它,当场爆体。”
墨尘盯着那块石头消失的地方,缓缓松了半口气。
“弱点在哪?”帝逸之终于开口。
灰袍人抬头:“在钟楼铜钟内部。那里藏着一块封神榜碎片,是整条气流的锚点。只要毁了它,气流就会散。但你们得赶在七日内动手,否则,等它把地脉彻底打通,封印一破,万妖出世,谁都拦不住。”
帝逸之布袋里,那三股力量突然齐齐一震。
他没动声色,只盯着对方眼睛:“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不是帮你们。”灰袍人声音低下去,“我是还债。三百年前,我守过那道封印。我失职了,导致它裂了一角。这一世,我得补上。”
屋里静了几秒。
楚灵突然开口:“逸之,他说的……和你闭关时看到的一样。”
帝逸之没回头。他盯着灰袍人,慢慢收剑,金线退回到剑身,裂口闭合,但那滴金血还挂在剑尖,没落。
“我可以信你。”他说,“但不是现在。”
他抽出一张空白符纸,剑尖一划,血顺着剑刃流下,在符纸上画了一道符。不是镇妖,不是驱魔,而是一个简单的“引”字。
他把符纸递过去。
“三日内,带这符来这儿。如果你没死,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再谈合作。”
灰袍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符纸一碰他手指,瞬间化成灰,不是烧的,是直接没了,像是被吸进了他皮肤里。
他没说话,只是把兜帽重新戴上,转身。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
“还有一件事。”他背对着三人,“你们以为那钟楼是战场?不是。它是祭坛。首领要的,不只是破封印,他要借钟声,唤醒沉睡的‘第三位’。”
帝逸之猛地抬头:“谁是第三位?”
灰袍人没答。
他抬脚,跨出门槛。外面风一卷,灰袍一闪,人就没了。
三人看着门口,一时无言。楚灵先开了口:“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墨尘皱着眉:“现在说不准,但那符纸被吸……绝非常人。”帝逸之沉默片刻:“三日,等他带符纸来。若他所言为真,我们便行动。”
屋里静得能听见楚灵呼吸的颤音。
墨尘慢慢拔出青铜锥,手还在抖。“那符……被吸了。”
“不是人。”帝逸之盯着门口,声音沉下去,“至少,不完全是。”
楚灵低头看自己手腕,银镯只剩半圈,血还在流。她没去擦。
“他提到‘第三位’……你识海里,有没有这号人?”
帝逸之没答。
他低头看桃木剑,剑尖那滴金血,终于落了。
砸在砖上,没声,可落地的瞬间,整块砖裂了,裂纹往外爬,像蛛网,一直延伸到门口那道被金线撕开的结界口。
他弯腰,把剑插回布袋。
布袋一震。
他知道,那滴血不是剑的。
是他的。